默茨距离成为德国总理

“只差一步”。

“我的头等大事，便是以最快的速度增强欧洲的实力。只要一步步走下去，我们就能真正摆脱对美国的依赖。”

当地时间2月24日，德国大选结果出炉。

德国基督教民主联盟（以下简称基民盟）和德国巴伐利亚基督教社会联盟（以下简称基社盟）组成的联盟党获得28.5%的选票，成为德国国会第一大党。这是该党在德国前总理默克尔2021年离任后，第一次回归到德国的权力核心。

胜选后，联盟党总理候选人弗里德里希·默茨发表了演讲，表示德国的外交政策目标是摆脱欧洲对美国的依赖。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成为下一任德国总理。

年近七旬的默茨，既是默克尔的“继承者”，又是她的“反叛者”。面对内外交困的欧洲，这位“老将”将如何找到出路？



一个“安全选项”

“德国大选日的气氛很平静，除了几场反对德国选择党的抗议活动外，选民们都按部就班地前往投票站投票。在欧洲国家中，德国的投票率一直很高。对多数德国人来讲，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选举日。”德国历史学家和政治学者、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教授克劳斯·拉雷斯在接受环球人物记者采访时，分享了他在德国科隆的选举观察感想。



·2月23日，德国民众在首都柏林的一座投票站投票。

但是，平静气氛下，是德国民众对此次大选的担忧。

在选前民调中，德国选择党超过德国现任总理朔尔茨领导的德国社会民主党，成为支持率第二高的政党，该党在德国被视为极右翼政党。

拉雷斯认为：“在很多德国人看来，选择党是一个危险的政党，这不仅是因为其在许多社会议题上的极右翼立场，更是因为其强烈反欧盟。许多德国人已经看到了英国脱欧遭受的经济重创，如果德国重蹈英国覆辙，结果可能会更糟。这也是为什么一些德国人担心甚至恐惧选择党胜选。”

在这种情况下，德国联盟党的候选人默茨成了许多德国人眼中的“安全选项”。

“对德国人来讲，默茨是政坛熟面孔。他的行事风格很有‘商人’气质：很有行动力，看到机会后，从不会犹豫或等待太久。与其它德国政客相比，默茨更关注经济议题。同时，他也在许多德国人关注的移民议题上采取了强硬立场。”拉雷斯表示。



·2月23日，默茨在投票站投票。

现年69岁的默茨身上有着“德国式”的严谨，深谙与德国民众沟通的技巧。

早在2003年，他就在一次演说中提出了“啤酒垫理论”，强调德国的税收制度应当简单到让民众能用啤酒垫背面一样大的草纸算出来。他用作演示的啤酒垫还因此被德国波恩历史博物馆收藏。

2024年，他用酿造葡萄酒来比喻自己的移民政策，强调想要酿出最好的葡萄酒，要先控制葡萄的数量，德国移民政策也应遵循这一道理。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纵横政坛数十年的默茨，也有过当“叛逆少年”的日子。



“机车少年”走向总理府

在一次采访中，记者问默茨：如果用一种味道来形容你的童年，你会如何回答？

默茨思索一会儿，说出他的答案：森林的味道。

森林既是德国文化的重要象征，也经常扮演“心灵庇护所”的角色。默茨出生在德国小城布里隆，该城附近就是著名的安斯博格森林自然公园。默茨说，自己儿时最早的记忆，便是与父母一起在林间小道散步。



·安斯博格森林自然公园一景。

出生在小城的默茨，“来头”却不小。他的父系家族是当地的法律世家，长期担任当地法官，同时也是基民盟的资深成员。他的母亲则来自当地显赫的索维尼家族。默茨小时候，是在索维尼家族的庄园长大的。2021年，该庄园被以200万欧元的价格出售。

默茨曾表示，父母教导他的方式很严格，“我们家有不少规矩，并且严格执行，我父母偶尔也会稍微‘拍打’下不听话的孩子”。

这样的家庭环境，让青年默茨一度产生极强的叛逆心理。在老师和家长看不到的地方，默茨便会“肆无忌惮”地张扬个性。

他曾在采访中表示，自己很早就开始和父母“闹矛盾”了。“我留着齐肩长发、骑着摩托车在城里飞驰。我和两个朋友经常去离我们不远的炸鱼薯条店，我开始抽烟、喝啤酒。”

他还表示，比起披头士乐队的音乐，他更喜欢滚石乐队的音乐。“我第一次去英国是在1969年。我叔叔是一名狂热的汽车爱好者，带我去看了一场一级方程式赛车。当时到处都在播放滚石乐队的的歌曲。”

虽然有过“年少轻狂”的岁月，但对自己的人生道路，默茨有着清晰准确的认知。1972年，年仅17岁的默茨“浪子回头”，加入了基民盟的青年联盟，他的人生从此开始与政治紧密相连。

从德国马尔堡大学法律系毕业后，默茨正式步入政坛。1989年，他成功当选欧洲议会议员，又在5年后成为德国国会议员，成为基民盟的政治新星。



·1989年，默茨参选欧洲议会议员时的宣传图。

默茨政治生涯的第一个转折点来自默克尔。

两人年龄相仿，当时都是备受基民盟重视的青年才俊，但两人的政治观念有很大不同。拉雷斯认为，默茨在移民议题上更强硬，也更强调经济的市场化。与默克尔相比，默茨是一个更加典型的保守派政客。



·2001年，默茨与默克尔的合影。

2002年，联盟党在德国大选中落败，该党当时的总理候选人施托伊贝尔因此失势，而默克尔在此时崛起，成了基民盟党主席。

据德国媒体报道，默茨之后加入了基民盟内部反对默克尔的小团体“安第斯联盟”，但没能动摇默克尔在党内的威信。2009年，颇感心灰意冷的默茨宣布“弃政从商”，开始了长达9年的“蛰伏期”。

离开政坛后，默茨先后在多家跨国企业的董事会和监事会中任职，其中包括安永会计师事务所、汇丰银行和安盛集团，因此积累了大量财富。同时，他也一直在关注基民盟的党内事务，耐心等待时机。

2018年，默克尔宣布不再参与基民盟党首的竞争。默茨瞅准时机，同年宣布回归政坛，并强调基民盟应“重回传统价值观”。2022年，默茨成功当选基民盟党首，就此开启基民盟的“默茨时代”。

如今，在大选中获胜的默茨距离成为德国总理“只差一步”，但这一步并不好迈。



直面“欧洲的噩梦”

根据德国宪法，大选结束后，只有在德国联邦议会中拥有50%以上议席的政党或者政党联盟有权决定总理人选，并组建新一届联邦政府。

默茨领导的联盟党虽然以28.5%的得票率成为了议会第一大党，但想要成功组建政府，他就要先和自己在大选中的竞争对手们合作。

默茨的选择并不多：首先，他必须将作为议会第二大党的选择党排除在外。

此前，默茨提出的一项反移民动议获得了许多选择党议员支持。此事迅速在德国舆论场发酵，许多选民担心选择党可能通过与联盟党组成执政联盟的方式进入德国政府。

为此，默克尔站出来发声，强调联盟党在任何时候都不得考虑与选择党联合组阁。默茨当时也发表了紧急演说，强调自己无意与选择党联合。



·德国2025年大选期间，民众举行反对德国选择党的游行。

在这种情况下，德国现任总理朔尔茨领导的社会民主党有很可能成为默茨的合作对象，但两党分歧明显。

2017年，默克尔曾与社会民主党进行过艰难的组阁谈判，导致直到大选后近6个月，两党才组成联合政府。

在移民等议题上立场更加保守的默茨与社会民主党的谈判，可能不会比默克尔更轻松。



·大选期间，德国街头朔尔茨（左）和默茨的竞选海报。

而组阁，也并非默茨面临的唯一挑战。

从经济来看，根据德国政府数据，德国国内生产总值已经出现连续两年负增长。受俄乌冲突影响，德国能源价格和日用品价格也出现大幅上升。

从外交来看，在2025年慕尼黑安全会议期间，美国副总统万斯激烈批评欧洲的政治环境和防务政策，引发欧洲各国广泛担忧。慕尼黑安全会议主席克里斯托夫·霍伊斯根甚至表示，今年的慕尼黑安全会议仿佛是欧洲的一场“噩梦”。



·2025年2月，美国副总统万斯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发表演说。

拉雷斯表示，欧洲多年来十分依赖美国为其提供的安全保障与核保护伞，同时，跨大西洋贸易也对欧洲和美国的经济至关重要。“当欧洲人发现，美国人对维系这种亲密关系不太感兴趣时，他们就会产生很强的不安全感。有人甚至担心美国会不会遵守北大西洋公约第五条，在北约成员遭到攻击时对其进行支援。”

默茨对于德美关系的这一变化似乎早有预见，很早就提出了加强德国和欧洲防务自主性的观点。“但要实现这一目标需要资金和时间，这意味着在未来几年里，德国和欧洲可能要不得不面对更强的不安全感。”拉雷斯说。

当地时间2月1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外交部长王毅在出席慕尼黑安全会议期间应约会见了默茨。默茨表示，德中关系基础深厚，过去50多年来两国各领域合作取得长足发展。联盟党高度重视对华关系，密切关注中国现代化进程，愿同中方一道，保持两国关系良好发展势头，推动德中合作取得更多成功。德国坚定支持自由贸易，支持德中、欧中深化合作，愿为推动妥善解决欧中摩擦发挥建设性作用。



·2025年2月1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外交部长王毅在出席慕尼黑安全会议期间应约会见德国基民盟主席默茨。

北京外国语大学区域与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教授王建斌在接受环球人物记者采访时表示，在德国经济衰退、特朗普施压欧洲的背景下，默茨领导的新政府会对华采取理性务实的态度。

德国学者拉雷斯认为：“德国政界向来与和中国建立良好关系很感兴趣，这种关系不仅是经济和贸易上的，很多时候也是政治上的。”但同时，随着世界局势日趋复杂，德国和欧洲逐渐也发觉到他们正在面临着更加激烈的国际竞争，并意识到欧洲在国际政治中的地位是既宝贵又脆弱的。这种认知也会对默茨的对外政策产生影响。“面对这一挑战，默茨可能会努力巩固欧盟内部的团结，从而确保欧洲在未来的国际事务中扮演更加积极活跃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