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遭遇以色列空袭后，一名男子在黎巴嫩巴勒贝克的废墟中行走。 Diego Ibarra Sanchez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中东近一年的战争已经证明大国无力阻止战事，甚至无法对战事产生重大影响，这种失败反映出一个权力分散的动荡世界，这种局面似乎可能会持续下去。

在美国的推动下，以色列和哈马斯为结束加沙地带的战斗而进行的谈判走走停停，拜登政府曾多次表示，谈判即将取得突破，但都以失败告终。为了避免在黎巴嫩爆发以色列和真主党的全面战争，以西方为首的各国紧急行动起来，希望能制止灾难的发生。在以色列于周五杀死担任真主党领导人多年的哈桑·纳斯鲁拉之后，谈判取得成功的可能性似乎极不确定。

“在一个离心力远大于向心力的世界里，更多的能力掌握在更多的人手中，”外交关系委员会名誉主席理查德·哈斯说。“中东是这种危险分裂的主要案例。”

纳斯鲁拉执掌真主党30多年，一手将这个什叶派组织打造成了世界上最强大的民间武装力量之一。他的死亡给真主党留下了一个很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填补的真空。这对真主党的主要支持者伊朗来说是一个重大打击，甚至可能破坏这个伊斯兰共和国的稳定。目前仍不确定黎巴嫩是否会爆发全面战争。

“纳斯鲁拉代表了真主党的一切，而真主党是伊朗的突前力量，”法国著名中东问题专家吉尔斯·凯佩尔说。他出版了一本关于10月7日之后世界动荡的书。“现在伊斯兰共和国被削弱了，可能是致命的削弱，人们不禁要问，今天谁还能给真主党下命令。”

多年来，美国是唯一能够对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施加建设性压力的国家。它促成了1978年的《戴维营协议》，为以色列和埃及带来了和平，1994年又促成了以色列和约旦的和平。就在三十多年前，以色列总理拉宾和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主席阿拉法特以和平的名义在白宫草坪上握手，但这种接纳的姿态所代表的脆弱希望，却在逐渐破灭。



8月，真主党支持者在贝鲁特南部郊区参加葬礼。 Diego Ibarra Sanchez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从那以后，世界和以色列的主要敌人都发生了变化。伊朗是美国几十年来的死敌，美国对伊朗和真主党等伊朗代理人的影响力是微乎其微的。被华盛顿指定为恐怖组织的哈马斯和真主党的存在实际上超出了美国外交的能力范围。

美国确实对以色列有持久的影响力，特别是在军事援助方面，其中包括拜登总统今年签署的150亿美元一揽子计划。但是，美国与以色列的牢固联盟，是建立在战略和国内政治考虑，以及两个民主国家的共同价值观基础之上的，这意味着，华盛顿几乎肯定不会威胁要削减——更不用说切断——武器的流动。

10月7日，哈马斯屠杀以色列人，并扣押了约250名人质，以色列对此在加沙的压倒性军事反应引来了拜登的温和谴责。例如，他称以色列的行动“过分”。但是，美国对其陷入困境的盟友的支持一直是坚定的，与此同时，加沙地带的巴勒斯坦伤亡人数上升到数万人，其中许多是平民。

无论由谁担任总统，美国都不会抛弃这样一个犹太国家。过去一年里，从美国校园到欧洲街头，这个国家的存在受到了越来越多的质疑。正是这个欧洲，在不到一个世纪前对犹太人进行了灭绝屠杀。

“即使美国对以色列的政策有所改变，也只会是在边缘地带，”哈斯说。尽管对巴勒斯坦事业的同情越来越多，尤其是在年轻的美国人当中。

随着流血的蔓延，其他大国基本上只是袖手旁观。中国是伊朗石油的主要进口国，同时也力求推翻1945年从废墟中崛起的以美国为首的世界秩序，是所有以此为目的的行动的主要支持者，中国对扮演和平缔造者的角色兴趣不大。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与美国总统拜登7月在华盛顿会面。 Kenny Holston/The New York Times

俄罗斯也不太愿意提供帮助，尤其是在11月5日美国大选前夕。在棘手的乌克兰战争中，俄罗斯依赖伊朗的国防技术和无人机，对于美国衰落的任何迹象，或者任何让美国陷入中东泥潭的机会，俄罗斯的热情不亚于中国。

根据前总统特朗普过去的行为，如果他重返白宫，莫斯科可能会认为，一个会对普京总统表示顺从的领导人回来了。

在地区大国中，没有一个国家足够强大，也没有一个国家对巴勒斯坦的事业有足够的承诺，能够在军事上对抗以色列。最终，伊朗采取了谨慎的态度，因为它知道全面战争的代价可能是这个伊斯兰共和国的终结；埃及担心大量巴勒斯坦难民涌入；沙特阿拉伯寻求建立巴勒斯坦国，但不会为此牺牲沙特人的生命。

至于卡塔尔，它每年为哈马斯提供数亿美元的资金，部分用于建造迷宫般的隧道网，其中一些隧道深达76米，以色列人质就被关押在那里。而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和它志同道合，认为哈马斯是削弱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权力机构的有效途径，因此能够破坏实现和平的任何机会。

10月7日的灾难也是阿拉伯和以色列领导人对巴勒斯坦建国事业的冷漠操纵的顶点。一年过去了，没有人知道如何收拾残局。

由于没有任何连贯一致的国际回应，内塔尼亚胡和哈马斯领导人、10月7日袭击的主谋叶海亚·辛瓦尔推行破坏性道路不会面临任何后果，这一道路的终点尚不明确，但肯定会导致更多生命的丧失。



联合国安理会星期四在纽约举行会议，讨论以色列和真主党之间不断升级的冲突。 Graham Dickie/The New York Times

内塔尼亚胡一直回避美国为实现与沙特阿拉伯——可能是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最重要的国家——关系正常化所做的认真努力，因为这样做的代价将是对建立巴勒斯坦国做出一些认真的承诺，而这正是他在政治生涯中致力于阻止的事情。

内塔尼亚胡有意延长战争，以避免因导致10月7日袭击的军事和情报失误受到正式的惩戒——这场灾难的责任只能落在总理头上——这让任何外交努力都变得复杂。他还在试图避免针对他的欺诈和腐败的个人指控。他在拖时间，目前，他的手段包括基本不做任何表示，一直拖到11月5日美国大选，届时被他视为强大盟友的特朗普有可能当选。

把孩子送到战场上的以色列家庭不知道他们的统帅有没有致力于抓住一切可能实现和平的机会，把这些年轻士兵安全带回家。许多以色列人说，这是对民族灵魂的腐蚀。

至于辛瓦尔，他手中的以色列人质给了他筹码。他对巴勒斯坦人在加沙的巨大生命损失显然漠不关心，因为这使他对世界舆论有了相当大的影响力——随着越来越多的巴勒斯坦儿童被杀害，世界舆论逐渐转向反对以色列。

简而言之，辛瓦尔没有理由改变自己的路线；而且，在慈善组织洛克菲勒兄弟基金会主席斯蒂芬·海因茨所说的“动荡时代”，世界也不会为他改变方向。



5月，巴勒斯坦人逃离加沙地带南部城市拉法。 Abdel Kareem Hana/Associated Press

“那些自20世纪中叶以来一直指导国际关系和全球问题解决的机构，显然不再有能力解决新千年的问题，”海因茨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它们效率低下、无效、不合时宜，在某些情况下，根本就是废物。”

这也是哈马斯发动袭击一年以来的一个教训。

真主党领导人遇袭身亡将中东冲突推向新领域



以色列上周五空袭了贝鲁特南郊，炸死了真主党领导人哈桑·纳斯鲁拉。 David Guttenfeld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黎巴嫩民兵组织真主党上周六证实，其长期领导人哈桑·纳斯鲁拉在最近的袭击中身亡，这次袭击标志着以色列打击伊朗在中东代理人行动的重大升级。

纳斯鲁拉是在以色列用炸弹夷平了三栋公寓楼时死亡的，以色列称这些公寓楼下面窝藏着真主党的地下总部。这次袭击将以色利针对伊朗支持的武装团伙的战争推入了新领域。伊朗长期以来一直寻求用代理人——加沙的哈马斯、黎巴嫩的真主党、也门的胡塞武装组织——为其提供与以色列作战的前线。

但如果对伊朗最有军事价值的团伙之一真主党被大大削弱的话，以色列会感到威胁有所减弱，而伊朗则面临是否要做出回应决定的压力。

伊朗领导人虽然强烈谴责了袭击，但并未采取任何直接的报复步骤，他们也没有对以色列上个月在德黑兰杀死哈马斯领导人伊斯梅尔·哈尼耶进行惩罚。伊朗的无行动已导致一些分析人士得出结论认为，伊朗人不想冒下与以色列发生直接对抗的风险。

伊朗最高领袖阿亚图拉阿里·哈梅内伊上周六发表声明称，“该地区所有的抵抗力量都与真主党站在一起，并支持真主党。”



伊朗人上周六在德黑兰举行了反对以色列、支持真主党的集会。 Arash Khamoosh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这次袭击让以色列与真主党停火谈判的未来变得不确定，美国和其他国家一直认定真主党为恐怖组织。直到袭击发生的当天，拜登政府一直与其他调解人一起试图确保用外交方式解决双方长达11个月的战斗，但没能成功。

但这次袭击似乎增长了色列总理本雅明·内塔尼亚胡的志气。上周五，在炸弹在贝鲁特落下之前，面对高涨的停火呼声，内塔尼亚胡在听众稀疏的联合国会场发表了一番挑衅性的演讲，宣称“我们正在取得胜利”。

内塔尼亚胡在纳斯鲁拉周六被打死后发表的首次讲话中表示，以色列已与杀害了“无数以色列人和许多其他国家公民”的凶手“算清了账”。他还说，那名真主党领导人“不只是个恐怖分子，他是恐怖分子的核心人物”。

拜登总统周六表示，杀死纳斯鲁拉“对（包括美国人在内的）他的众多受害者来说是正义的伸张”，但他再次呼吁为结束战斗达成外交协议。

纳斯鲁拉的死是一次突然的轰炸袭击造成的。三名以色列高级国防官员称，以色列领导人几个月前就已知道纳斯鲁拉的行踪，但在得知这名真主党领导人很快会转移到另一个地点后，他们决定发动袭击。

据伊朗国家通讯社报道，伊朗“圣城旅”高级指挥官阿巴斯·尼尔福鲁尚准将也在这次袭击中丧生。尼尔福鲁尚是负责黎巴嫩和叙利亚作战的指挥官，是伊斯兰革命卫队经验丰富的老手，他是被以色列击毙的级别最高的伊朗指挥官之一。

两名以色列官员表示，以色列在这次几分钟的行动中投下了80多枚炸弹。黎巴嫩卫生部上周六表示，袭击已造成至少11人丧生，100多人受伤。随着救援人员在废墟中继续搜寻，伤亡人数预计会大幅增加。

以色列对黎巴嫩和加沙的袭击已造成了数万平民死亡，引发了国际社会的谴责，以色列指责这些激进组织混迹于普通民众之中。

纳斯鲁拉在中东及其他地方的反以色列势力中是一名显赫人物，他的死亡是对真主党的沉重打击，这结束了这个黎巴嫩组织与以色列数十年斗争的一个时代，引发了对真主党未来的疑问。纳斯鲁拉在真主党成员的生活中起多重作用，他既是宗教指导者，又是政治战略家和军事总司令。



纳斯鲁拉2017年在贝鲁特发表电视讲话。 Sergey Ponomarev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以色利目前与真主党的冲突发生在去年10月7日哈马斯领导的袭击引发了加沙战争之后，真主党开始向以色列发射导弹和出动无人机。以色利和黎巴嫩总共已有逾15万人被迫逃离；真主党几个月来一直誓言不会停止战斗，除非以色列结束对真主党的巴勒斯坦盟友哈马斯的战争。

黎以冲突似乎远未结束。上周六，真主党和以色列军方官员都誓言要继续战斗，以色列已恢复了对黎巴嫩的空袭。

纳斯鲁拉是一名什叶派神职人员，自1992年以来一直领导着真主党，在他的监督下，该党成长为一个在黎巴嫩议会拥有议席的有影响力的政党，并且是一个拥有大量导弹、火箭和无人机的强大民兵组织。

纳斯鲁拉的死讯不仅引起了贝鲁特和该地区其他地方的真主党支持者的震惊和哀悼，也引起了中东地区一些反真主党团体的欢呼雀跃。

在贝鲁特市中心的一座大清真寺外，儿童和成年人都在流泪，几名女性开始悲哀地哭号。“他走了！赛义德，他走了！”一名女子喊道，她用的是一个常见的对纳斯鲁拉的尊称。另一名女子、53岁的贾米拉·盖斯摇着头。“我们会继续在他的道路上走下去，”她喊道。“即使他死了，他也将胜利。”



周六，贝鲁特民众对纳斯鲁拉死讯的反应。 David Guttenfeld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上周六，哀悼纳斯鲁拉的伊朗人聚集在德黑兰的几个地点，包括巴勒斯坦广场，他们挥舞着真主党的旗帜，随着扩音器播放出宗教歌曲，捶打着胸膛。

伊拉克总理穆罕默德·希亚·苏丹尼宣布伊拉克全国哀悼三天。

哈马斯发声明称，以色列的暗杀“只会让巴勒斯坦和黎巴嫩的抵抗更坚定、更持久”。

在四分五裂的黎巴嫩，各个地区的反应不一。在贝鲁特以基督教徒为主的阿什拉菲耶区，人们对纳斯鲁拉死亡的消息表示欢迎，但也有些不安。虽然许多黎巴嫩基督徒极度鄙视纳斯鲁拉，但有些人担心，他的暗杀会引发内乱，甚至引发另一场内战。

“他们正在把黎巴嫩最强大的政党作为打击目标。天知道这将带来什么，”现年60岁的约瑟夫·哈达德在阿什拉菲耶区的一个十字路口说，他正在那里下十五子棋。

在叙利亚部分地区，以色列最近对真主党的袭击和真主党领导人死亡的消息受到了欢迎，有人甚至在街头高声唱起歌来。真主党是什叶派民兵组织，曾在2011年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镇压以逊尼派为主的反对派造反时起过关键作用，真主党对缺吃少食的被围社区发动了几个月的围攻，并将许多逊尼派穆斯林赶出了社区和城镇。

随着以色列在过去两周里对真主党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成功打击——先是传呼机和对讲机爆炸，接着是空袭炸死了真主党的长期领导人——许多叙利亚反对派人士在社交媒体上发了庆祝短信。有些人用了“ana shamtan”的标签，大致意思是“我幸灾乐祸”。



以色列的空袭炸死了呆在地下掩体里的纳斯鲁拉，将贝鲁特南郊的三座建筑物夷为平地，还导致了一座建筑物倒塌。 Ali Alloush/Reuters

居住在土耳其东部的叙利亚难民穆罕默德·沙马里称纳斯鲁拉的死是“最美好的消息”。

对以色列人来说，纳斯鲁拉的死是以色列与哈马斯和真主党似乎永无休止的消耗战中一个罕见的胜利时刻，这轮战斗已进行了将近一年。

以色列北部社区的居民长期以来一直关注着真主党领导人，担心他们的生活在什么时候会因新的暴力而改变，基尔亚特什莫纳的副市长奥菲尔·叶赫兹凯利说。基尔亚特什莫纳是一座位于以色列边境的城市，在真主党不停地火箭弹袭击后，该市已空无一人，居民为了躲避真主党的轰炸已各奔东西。

“从我小时候起，我们就一直关注他说的话，他的演讲，想知道是否会有火箭弹袭来，”他说。“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这是正在创造的历史。”

在贝鲁特，黎巴嫩政府正在为示威和骚乱做准备。预计纳斯鲁拉死后可能会发生社区冲突，黎巴嫩军队的坦克已在周六下午晚些时候部署到加扎勒大厦附近的桥边。这座桥将什叶派的Khandaa Al-Ghami社区与基督教的阿什拉斐叶社区分隔开来，以前曾在桥边发生过冲突。

就目前而言，以色列战机继续袭击黎巴嫩各地的真主党目标，包括位于贝鲁特南部郊区的目标，以色列军方发言人海军少将丹尼尔·哈加里说。“此时此刻，我们在继续打击、消灭和杀死真主党的指挥官，”哈加里在一次电视直播的吹风会上对记者说。

以色列军方上周六表示，他们还击毙了真主党情报机构的高级成员哈桑·哈利勒·亚辛，他负责确定平民和军事目标。

空袭不仅针对真主党的领导人，也针对真主党庞大的武器库，包括无人机、火箭和导弹。以色列的轰炸在摧毁真主党军火库方面的效果目前尚不确定。

尽管如此，以色列上周六还是采取了预防措施。预计真主党可能会做出回应，以色列军方已对以色列中部部分地区（包括大特拉维夫地区）的群众集会规模颁布了新限制。1000人以上的集会将被禁止，哈加里说。



黎巴嫩萨克萨基耶被以色列空袭炸毁的废墟中的纳斯鲁拉年轻时的肖像，摄于上周四。 Mahmoud Zayyat/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