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中国公司以假冒的环保项目为幌子，在德国出售气候证书，并获取了数以十亿计的收入。德国之声和德国电视二台的新闻调查团队发现了这场疑似骗局的诸多蛛丝马迹。



中国山东境内的一处油田。（资料图）图像来源: Feng Renhua/Imaginechina/dpa/picture alliance

（德国之声中文网）这些公司看上去似乎都很正规。2022年，德国公司Verbio决定投资购买来自中国的气候指标。提供气候指标的是一家叫做北京卡本新能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企业。北京卡本承诺，相关项目已经获得官方批准，Verbio只需放心签约，其他事务一律不用操心。

在位于柏林郊区的Verbio厂区里，四处都是管道和油罐，油罐车则在其中穿梭往来，坐在会议室里的公司董事施莱伯（ Stefan Schreiber）表示：“当时我们认为，北京这家公司非常专业。”



Verbio公司董事施莱伯是唯一一位愿意接受采访的气候证书买家。图像来源: Dmytro Katkov/DW

Verbio是一家生态燃油生产商，同时也从事碳排证书交易。2023年，该公司获得了中国气候证书经营权。这些证书来自一套以油田废气为燃料的设备。而在以前，这种石油开采过程中产生的废气，通常都会被烧掉或释放到大气中。

鼓励全球性的气候保护

气候证书是德国出具的。而制定气候证书制度的目的，是想鼓励各方增加对全球各地油气田气候保护方面的投资。德国环境保护署已经批准了这项气候证书交易。而Verbio公司的施莱伯也认为，这是一笔只赚不赔的买卖。他回忆说：“当时我认为这是一件毫无风险的事情”。

然而，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终究不会发生。

德国电视二台Frontal栏目组和德国之声调查记者团队查阅相关项目资料，比对卫星图片，并同知情者交谈之后发现，Verbio公司代号为BZIA的项目，很可能是一场巨大骗局的其中一部分。

因为只有新型设备参与碳排交易的申请才能获得批准，德国有关当局希望以此确保相关项目确实能产生气候保护的效果。

以旧充新的骗局

记者在新闻调查中发现，很多新型气候保护项目的申请中，涉及到的却是老旧设备。Verbio公司的BZIA项目也同样如此：一张 2019年的照片显示，在向德国申请气候保护项目的一年半之前，该设备就已经完工投产。

记者向苏黎世大学气候证书专家米夏洛瓦（ Axel Michaelowa）展示新闻调查的结果后，他的态度非常明确：“这套设备绝不应获得气候证书许可。提交申请之前，这套设备就已存在，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这张2019年三月的卫星图片上，这套地处新疆阿克苏的设备详情清晰可见：储气罐，载重车轮胎印以及燃烧塔。图像来源: Pleiades/Vertical52

许多气候证书项目中都存在同样的问题：以老旧设备充当新型环保项目。

而很多这类项目显然都是由同一家中国公司运作的：北京卡本是一家以减排和证书交易为主要业务的公司。

北京卡本的创建者此前曾在中国政府部门和国企中担任能源管理方面的重要职位。2011年，她和儿子及其他一些相关人士共同成立了"北京卡本新能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官方文件显示，施莱伯的项目也是由北京卡本运作的。施莱伯则按月向北京卡本付费，受保密条款所限，施莱伯不能说出他所支付的具体金额以及资金流向。根据相关文件，新闻调查团队认为，涉及金额大约为2500万欧元。

德国境内也有帮手？

施莱伯表示，合同和相关文件都符合专业标准，“如果这一切涉及欺骗，我们现在也基本认为这是欺诈行为，那么，德国这边一定也有人对这一系统的运作相当熟悉，否则不可能达到这样的专业水准。”

在气候证书交易行业里，很多人都对那些负责审核环保项目的公司持怀疑态度。联邦环境部并不会直接对相关项目进行审核，而是根据一些德国私营审核公司的报告做出评估。而这些公司在很大程度上是独立运作的。

一些业内人士更是在致联邦环境署的信中做出更为严重的指控，他们认为德国一些审核公司和北京卡本“串通一气”。



四川遂宁一个油气田的燃气情形：正在大量排放二氧化碳气体图像来源: Tpg/Zuma/picture alliance

新闻调查团队并没有找到足以证实中德企业“串通一气”的证据，但私营审核公司严重失误的案例倒是比比皆是。在一个案例中，证明文件上称相关设备拥有六个大型储气罐，然而，照片和卫星图片上却明显看得出当地只有四个储气罐。该公司出具的审核报告中更是声称，他们曾七次派员实地考察。苏黎世大学的米夏洛瓦表示：“我认为，审核员曾去过实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没看到储气罐是不可能的。”

这里涉及到的审核公司在德国都有相当的知名度。 Müller-BBM Cert 是从事环保评估的专业公司，而 Verico SCE 公司更是业内大名鼎鼎的公司。其中一家公司的董事更是在联合国相关机构中为世界各大审核公司代言超过十年以上。来自中国的总计66个项目中，至少有48个项目是由上述两家公司负责审核的。米夏洛瓦表示：“这一情况早应该引起注意了。”

对这类指控，上述公司一律予以否认。Verico SCE 表示，“没有理由对我们的评估质量以及我方审核员的工作提出质疑。” Müller-BBM Cert 也表示，“我们坚信，我们的员工不存在任何违法行为。”

德国已经开始了对相关欺诈指控的调查。联邦环境署已将45个项目列入“持保留意见”的范围，并表示会召回尽可能多的气候证书。不过，并非所有项目的证书都可以被召回，因为有些项目已经结束。联邦环境署将不再受理新的申请。德国检察机构则开始了对上述两家审核公司的调查。

北京卡本新能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则对我们的各项质询一律不予回复。

参与调查： Yuchen Li

编辑: Esther Felden

事实核查: Carolyn Thompson

法律咨询: Florian Wagenknec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