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在消费这事儿上，价格低、质量高、服务好，是一组不可能三角，占一样就算让你不白来，占两样妥妥业界良心。不过最近，一种似乎三样占全的购物形式正在冒头，那就是明星的二手市集。

成色喜人的服饰美妆乃至锅碗瓢盆，售价比奥莱更实惠，情绪价值比高奢更到位，故事感比中古店更令人沉醉，大牌小众济济一堂，明星为你讲解商品、收银签名——是真明星，不是把快时尚当出道舞台的疑似选秀淘汰选手。

在室外待上五分钟就能被风刮到面瘫的冬日北京，明星卖闲置的市集依然吸引成千上百人排队五六个小时一探究竟，比一年一次的圣诞市集还热闹。

线下版闲鱼体验如何？这是明星们的新赛道吗？

“80块买到孤品LV”“299把九成新华伦天奴带回家”“两千八拿下香奈儿绝版小裙子”，明星二手市集还没有多少场，却已盛产捡漏大牌的都市传说。

图源：小红书@锦绣华衣

12月14日，周六，北京气温-1℃~5℃。粘豆包早上9点出门，去朝阳区的Mix岛参加“刘美含和朋友们的循环市集”。这个市集持续周末两天，主办人是在《巴啦啦小魔仙》里演过黑魔仙严莉莉的演员刘美含，分别出演过《你好，旧时光》、《苍兰诀》的汤梦佳、洪潇，以及歌手张恋歌。粘豆包平时就喜欢逛二手闲置小集市，去过京城两大寻宝圣地潘家园（儿）和大柳树（儿）。10点左右，她抵达市集，排在按15人一组分的第一组，顺利在11点正式营业后入店。48㎡的小店里货品已算琳琅满目，“衣服、鞋子、首饰、杯子、餐具、书，都有”。她说自己不是对各种品牌如数家珍的人，但看得出店里“很多都是品牌服饰”，成色也比较新，不少连吊牌都没摘。

图源：小红书@刘美含

据她观察，商品价位从5元到好几百不等，有些带吊牌的可以算出来相当于原价打2-3折。一趟逛下来，她买了两件衣服、一双鞋、一个DIY改造过的LV包，还有一本书，总共花费600元左右。“鞋子和书都是是新的，衣服恋歌小姐姐就试穿过一次，包包她虽然说使用多年，但是保护得都很好，我都很喜欢，我觉得值。”

图源：小红书@我家有只粘豆包

她表示刘美含等几个明星店长轮流在店里值守，会介绍商品，也会跟顾客互动，包括合照、自拍，氛围其乐融融。粘豆包属于比较幸运的那拨顾客。毕竟当价格低、质量高、服务好这个不可能三角，被认为有哪怕一丝微弱的可能成立时，另一个变量就会自动出现：人很多。在粘豆包11点迈入小店时，王可心踩着点刚到，本来以为来得挺恰好，映入眼帘的却是比瑞士卷缠得更紧密的之字形人潮，“保守估计超过400人”。从瑞士卷的尾辗转挪到瑞士卷的头，王可心挪了4个多小时。

图源：小红书@刘美含

虽说排队早已不新鲜，吃火锅烤鱼要排7小时，买面包蛋糕要取号限购，连买梵克雅宝狗牙包都要在店门口先观天地众生修修禅，接受一种送钱也得论个先来后到的市场经济考验；但北京冬天室外的气温把排队拉到了地狱难度，冻得手僵脚板痛的不在少数，被“超出预期几十倍”的人流量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主办方，过了几个小时才反应过来开始供应热水和暖宝宝。

经历这样一番锻炼耐力和体质的漫长前摇，好不容易到了发动夺宝奇兵技能的时候，王可心却感到了一些落差：店内环境稍显局促有些施展不开，“屋子很小，不像是市集，商品种类不算很多”；性价比也不如想象中高，虽然成色都是七八成新，但“个人认为衣服价格偏高，多数在300-500元”。王可心对这次市集的期待很大程度上来自今年5月1日至5日举办的“朱珠和朋友的二手集市”。朱珠的集市同样吸引了大量消费者和闻着味儿就去了的黄牛，被封为“五一假期出行新地标”，20元的票价（付款时可抵扣）被炒到好几百。诱人之处就在于“大牌特卖”。

图源：微博@朱珠ZhuZhu

赶在5月5日最后一天去逛了朱珠市集的李莲子告诉我，场地很大，分VIP区和非VIP区，凭门票都能进，只是价格定位不同。VIP区有比较贵的大牌服饰，几百到上千不等，去晚了就不剩什么了；非VIP区20元起，百元内居多，没有超过150元的，但也不乏Gentle Monster、Maison Margiela这些知名品牌。除了服饰，市集还卖洗浴护肤用品等等日用杂货，香水80一瓶，老专辑5元一张。

图源：微博@朱珠ZhuZhu

李莲子那天花了4068元，买到了80块的Sandro长裙、朱珠中学时背过的包，还买到了“大概是全场最贵的一件衣服”，一件2800元的香奈儿连衣裙。

图源：小红书@李莲子

抱着像李莲子这样“淘到性价比好货”的盼头，王可心在刘美含市集没有搜罗到特别合心意的，倒是同行的朋友淘到一副300元的MCM墨镜和一件衣服，“墨镜性价比还不错”。

王可心在店里发了一条小红书，奉劝还没来的姐妹就不用来受冻了。“因为以往的经验告诉我，到这个时候，不仅排的时间长，而且基本好的东西都被前边来得早的人买走了。”下午两点到店的鲸鱼，印证了王可心的猜想。队排得太长，鲸鱼先掏了80块给代排，用钱换时间。进店后东西确实也不太多了，想着“来都来了”，鲸鱼挑了一双20元的全新HappySocks袜子，一对110元的耳钉。她搜了一下，耳钉在官网卖259元，性价比差强人意。在人潮汹涌的明星二手市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份古朴信仰是基本失灵的，想买到中意的东西需要抓住时机还得有点运气。刘美含的市集开门几小时后，主办方逐步实施扫码进群取号排队、拉一米栏队伍引导、限时限量购买等措施，一度每个人只给10分钟。这一刻你又变回当年那个下课就往小卖部跑的中学生，刚摸到干脆面就听见响预备铃了。

时间紧张、人头攒动，有人因为挤不进去没逛到墨镜饰品，有人顾不上试穿只凭眼缘买下了衣服裙子，回家才发现码数太小穿不上——鉴于衣物的原主是女明星，且闲置的原因还可能是原主都穿不上了，试穿还是很有必要的。

为期两天的二手市集收摊儿后，刘美含在社交平台上披露，“18小时接待了2000+各地赶来的朋友们”，未来还有全国巡回的想法。办二手市集，成明星的新赛道了？

这在国内还是刚刚开始有明星试水的新奇小众限时快闪，但欧美明星已经轻车熟路。从去年开始，演员、歌手、超模、时尚博主扎堆摆摊卖闲置，造福一方粉丝、复古爱好者、循环可持续的铁血拥趸，甚至其他明星。每每有明星开办市集，都有数百人到场，甚至有跨国参加的，排上几个小时队那也是家常便饭。2023年5月，出演过《男孩别哭》的老牌影星、模特科洛·塞维尼（Chloë Sevigny）在纽约卖闲置，慕名前往的消费者绕着街区排了两圈，声势之大被外媒列入史册：“一场永远改变了二手购物的世纪大甩卖”。

为“世纪大甩卖”排队的消费者和现场的Chloë Sevigny

为了这场世纪大甩卖上，塞维尼拿出了爱马仕风衣、限量豹纹Supreme外套、范思哲美杜莎印花迷你裙、香奈儿棋盘格套装，一条格子呢制服裙还被当红歌手奥利维亚·罗德里戈（Olivia Rodrigo）收入囊中，让后者直呼：“我太幸运了。

这是我最珍贵的财产。”其实仔细想想，“明星二手市集”四个字天然就是消费欲的催化剂。“二手”暗示着高质，科技含量和品牌溢价至少得有一个，否则就不叫“闲置好物转卖”而是“垃圾咋还没扔”，“二手”又暗示着低价，不管成色如何，时间本身就是一种耗损，“二手”还揭示着一种更环保的生活方式；“市集”象征着翻拣淘货听故事的乐趣；“明星”则给故事性打了包票，都不用太跌宕起伏，只需要一句“哦这个啊，xxx穿过的，对就是那个xxx”，而且明星自己用的东西，总该是正品保真无注水吧。哪怕抛开以上所有，还有比这更直接且靠谱的获得明星同款的途径吗？都不是同款了，就是同一件。

在接受《VOGUE》采访时，罗德里戈大谈买到塞维尼那条制服裙的兴奋：“我保存她穿着这条裙子的照片保存了很多年，现在竟然真实拥有了这条裙子本尊。”这种兴奋很好理解，对于欣赏乃至想效仿某个明星穿衣风格的消费者来说，旧物直购，能带来一种笃定的安心——不可能买错。明星站那儿就是质检官，开腔就是溯源码，扫描可得产品来历、穿着故事及风格介绍。作为一个经常逛中古店的复古爱好者，促使李莲子去逛朱珠市集的，就是朱珠颇具港风复古味的气质。“我觉得朱珠很美，她的东西应该也都会很好看。”

图源：“朱珠和朋友二手集市”纪录片

哪怕不图同款，明星旧物也或多或少是扇新世界的大门，通向此前没有过的见识。《ELLE》杂志指出，名流和专业造型师拥有普通人在普通货架上找不到的物品，比如高级定制和品牌赠礼，而二手市集提供了一个机会，购买这些旧物相当于亲历一段独家时尚史。

除了虚无缥缈的见识，还好歹能拾取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好比一位纽约市民就在明星二手市集上豪掷35美元买了一管Gucci的牙膏，并将之摆在卧室架子最显眼的位置，她向《华尔街日报》坦言，价格算不上多实惠，但从此有了一个方便开启对话的由头。当然，线下摆摊新鲜，但明星卖二手并不稀奇，有闲鱼账号的明星一抓一大把——但看得见摸得着能对话的实况市集，不仅能确认商品成色和尺码，购物体验感也大不相同。李莲子记得朱珠当时会巡场地，偶尔给出搭配建议，跟消费者处于互不打扰的状态，整体氛围很自然；粘豆包直接被热情互动的明星店主圈粉，“她们真的比荧幕上还漂亮，也没什么架子，很接地气”。

王可心总结：“明星把自己用过的大牌单品拿出来售卖，这个本身可信度就很高，价格也相对来说合适，而且还可以见到自己喜欢的明星，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情。”用实惠的价格买到喜欢的稀缺货，附赠明星做sales的体验，这种事儿放在全球任何一个角落都吃香。消费者为二手市集排队好理解，明星又是为啥要办呢？

最显而易见的原因是，明星也需要断舍离——没准儿是更需要，看看他们波澜壮阔褒贬不一的闲鱼清仓史就知道了。出过一次片就闲置不穿的衣服鞋子包包、一张脸根本用不过来的成堆化妆品、拆开不想要的盲盒、不再听的黑胶唱片……其实东西种类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一大差别是数量太多，尤其是服饰。毕竟明星的工作之一就是制造新的潮流，穿一些还没人见过的衣服，背一些还没人注意到的包，浑身上下的招商位在每一次出现时火力全开。

闲鱼上自称穿搭博主批量甩卖新衣服的卖家比比皆是，明星大概率有过之而无不及。氢商业采访过一位明星造型师，她表示艺人对衣服的需求量很大，机场、活动、红毯、综艺，都要穿不同类型的衣服，还不能重复，而“私服”也早已变成具有露出性和商业价值的体系，光是品牌送的衣服就数量庞大。

实际上，仅仅帮明星整理衣柜，都是一门可观的生意。洛杉矶的造型师Caitlin Jaymes就向媒体表示，入行的时候只做造型和采买，目睹数个塞成罐头的名人衣橱之后，帮助客户断舍离变成了她的一项重头业务，“明星跟我们一样，真的，他们也受不了乱糟糟的衣服堆。”断舍离的同时，卖闲置也可以成为一项打造形象的工程。

2018年张雨绮一句“碎钻不值钱”振聋发聩，2019年她入驻闲鱼，上架的第一件商品就是一克拉比利时钻石，商品详情页写道：“在留言区写下属于你自己最励志的故事，我会选出最打动我的那一条，送你这颗钻石。”留言很快突破10万条，张雨绮豪迈飒姐人设不倒。

让卖闲置更加具备公关作用的是其自带的环保属性。张雨绮谈及入驻闲鱼时曾说，“希望跟大家一起共同倡导循环、可再消费的生活方式，在闲鱼上新是非常好的方式”；刘美含和朱珠也都提到办市集有倡导环保、可持续的意义。很多明星也会把出售闲置做成公益活动。陈乔恩的每条闲鱼商品详情页都写着收入将会赠给中国扶贫基金会，也有部分会用于助养流浪猫；井柏然的闲鱼账号名就叫“小井的爱心杂货铺”；“香港初代名媛”，同时也是北京天爱艺术培训创始人张天爱，在朱珠市集纪录片中透露，市集有为自闭症艺术疗育项目筹款的性质。

并不是说明星卖闲置就是为了博一个环保慈善的人设，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个让公众形象更立体丰满的好机会。刘美含从2020年起，在社交平台上发布过好几次摆摊卖闲置的内容，2024年12月的这次较大范围的公开市集，可以说巩固了她在摆摊赛道的领先地位，各地网友开始呼唤她全国巡回。

朱珠“老钱风气质”、“松弛感代表”的观感，被只卖10块的Lemaire拖鞋、80块一件的Hugo Boss西装、原价22800降到299的羊皮上衣涂上高光；她带到现场的儿时私藏，比如Swatch手表、芭比娃娃和她们的小衣服、木村拓哉的海报，也是诚意的展现。

组织过几次明星二手市集的时尚作家Liana Satenstein观察到，衣橱清理大行动通过提供更亲密的类似见面会的互动，以及让粉丝获得私人物品，显著增强了这些明星的影响力，且线下比线上效果更好，

“人们真的很渴望切身的体验，希望买到喜欢的东西，或者看到物品流向会欣赏它们的人；在网上，东西就像只是消失在二进制代码中。”追逐明星同款、争抢明星联名、蹲守明星直播，在带货这块，明星滤镜一直很好用。

如今明星市集开始出圈也是好事，清库存至少比自创天价潮牌、专割粉丝韭菜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