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朗普就任总统的第一分钟，埃隆·马斯克的程序员突然发起攻击，夺取了对一个重要人事机构的控制权。



2月21日，被解雇的美国国际开发署员工离开他们的办公室。 布莱恩·斯奈德/路透社

1月20日中午12点01分，就在唐纳德·特朗普第二次宣誓就任总统之时，与埃隆·马斯克新成立的政府效率项目有关的程序员们试图访问美国人事管理办公室（OPM）的计算机系统。

作为政府人力资源部门的人事管理办公室的高级官员并未提供协助，但马斯克的程序员们很快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里得到了帮助：查克·埃泽尔，一位来自佐治亚州的人事管理办公室的中层信息技术主管，他刚刚被任命为代理主任。

大约在中午12点30分，这些程序员得以进入一个包含整个联邦政府员工大量信息的数据库。

在人事管理办公室发生的这次闪电式的侵入行动，比马斯克的政府效率部（DOGE）通过行政命令正式成立还早了几个小时。据该机构的一位前雇员描述，这是马斯克的程序员们与庞大的政府员工群体之间 “冷战” 的第一枪。



在一次电话会议中试用期员工被解雇后，安保人员在人事管理办公室总部外降旗。 图片来源：蒂尔尼·L·克罗斯/路透社

在联邦官僚体系阴影下运作的狗狗部程序员们已经渗透进了政府各个部门的计算机系统，包括美国国际开发署、财政部、国税局以及负责监管医疗保险和医疗补助的机构。

狗狗部的行动导致了数千人被裁员，在政府员工队伍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参与多元化、公平与包容项目的联邦政府员工是他们的首批目标之一。以提高效率的名义被解雇的人员还包括：核武器科学家、退伍军人事务官员、医疗保健研究人员、国家公园护林员、清洁能源专家以及航空安全工作人员。

华盛顿特区围绕马斯克及其狗狗部程序员团队突然且大胆的影响力所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在这座城市的现代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他们从根本上动摇了政府工作人员，” 密歇根州民主党众议员黛比·丁格尔说，“士气低落。人们充满了疑虑，而且感到害怕。我受够了对公职人员的妖魔化。他们在让人们相互对立。”

狗狗部的员工中，许多人之前曾在马斯克的公司工作，如SpaceX、特斯拉和Neuralink，联邦政府员工将他们视为对自己职业生涯以及他们为之奉献的许多机构的致命威胁。马斯克和特朗普辩称，他们得到了选民的授权，可以随意削减政府规模。事实上，这两人去年一起进行了竞选活动，并明确表示马斯克将在提高政府效率方面发挥作用。但他们原本表示狗狗部将独立于联邦政府之外，甚至一些特朗普的高级顾问也没想到马斯克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狗狗部负责人埃隆·马斯克在2月26日的白宫内阁会议上发言。 图片来源：吉姆·沃森/法新社/盖蒂图片社

白宫发言人哈里森·菲尔兹表示，狗狗部 “已完全融入联邦政府，以削减浪费、欺诈和滥用行为”，并且 “将继续揭露他们所发现的欺诈行为”。他说，政府内部的许多人需要配合这项工作。

“那些试图破坏这一努力的叛逆官僚和激进法官，只是在违背美国人民的意愿，他们的阻挠努力必将失败，” 菲尔兹说。

马斯克多次保证，他的目标是降低整个政府的成本并打击欺诈行为。在2月11日于椭圆形办公室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马斯克表示狗狗部的活动 “极其透明”。

本文对狗狗部与联邦政府员工的冲突以及他们接管联邦政府大量计算机系统的努力的描述，基于对二十多名现任和前任政府雇员以及特朗普政府高级官员的采访。

笼罩在秘密之中

在各个政府机构内部，职业员工对狗狗部的程序员们既恐惧又怀疑。有几个人表示，他们认为自己受到了监视，在政府大楼内说话时都非常谨慎。一些人开始称狗狗部的成员为 “马斯克鼠辈” 和 “马斯克信徒”。双方很多人主要通过加密的Signal应用程序进行沟通。



在美国财政部传出狗狗部已接入联邦支付系统的消息后，一人从财政部的窗户向外张望，而示威者在大楼外集会。 图片来源：肯特·西村/路透社

“狗狗部的人不信任联邦政府，他们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工作做出合理说明，否则就该被裁掉，” 一位参与狗狗部工作的人说，“而政府员工则会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现任和前任政府雇员表示，狗狗部的程序员及其行动都笼罩在秘密之中。一些人认为狗狗部的官员一直在使用微软Teams协作工具录制群组通话。在一个机构内部，员工们开始检查狗狗部的员工是否仍拥有活跃账户，希望这场 “大屠杀” 已经结束。一些人已经开始通过计算机系统进行反向追踪，以查明狗狗部访问了哪些数据。

一位政府官员表示，狗狗部之所以秘密运作，部分原因是他们知道联邦政府雇员反对他们的行动，并且会试图阻挠。同时也存在安全方面的担忧。“狗狗部的员工将在面临暴力威胁的情况下继续履行职责，以揭露他们所发现的欺诈行为，” 白宫在一份声明中表示。

马斯克对联邦政府的闪电式攻击甚至遭到了特朗普政府内部的抵制。据政府高级官员称，白宫办公厅主任苏西·怀尔斯最近要求他定期汇报自己的计划，因为白宫内部的人常常对此感到意外。其他政府官员表示，一些内阁官员向白宫抱怨狗狗部行动的突然性，包括未经通知就闯入他们的管辖领域，以及马斯克的一些推文。

事情在周六达到了顶点，当时马斯克表示联邦政府雇员必须详细说明自己在工作中的成就，否则就有可能丢掉工作，这引发了一些高级官员的公开抵制。联邦调查局局长卡什·帕特尔告诉员工对马斯克的通知 “暂停做出任何回应”。据知情人士透露，以及《华尔街日报》看到的信息显示，包括国务院、司法部、国防部和卫生与公众服务部在内的政府各部门的一些官员也向他们的团队发送了类似的电子邮件。

特朗普在他新任期的第一次内阁会议上采取行动压制了任何反抗情绪，马斯克也参加了这次会议。“有些人有一点不同意见，但我要告诉你们，在大多数情况下，我认为每个人不仅满意，而且非常高兴，” 特朗普说。随后，他又对内阁成员说：“有谁对埃隆不满意吗？”

白宫新闻秘书卡罗琳·利维特表示，“在特朗普总统的指示下，每个人都作为一个统一的团队共同努力。任何相反的说法都是错误的。”

特朗普的顾问们说，马斯克在白宫有一间办公室，他会参加一些会议，并且已经开始每周三次向怀尔斯汇报他的工作进展。但他经常在离白宫几步之遥的艾森豪威尔行政办公大楼工作，他和他的团队（绝大多数是男性）坐在一个大会议室里。

马斯克是世界首富，他在继续领导特斯拉和SpaceX的同时，还担任政府特别雇员为总统提供建议，他负责监督狗狗部的活动。但白宫在周二确认，曾在特朗普第一届政府任职的艾米·格里森为狗狗部代理行政官。

狗狗部团队的规模信息尚未公开，一些工作人员被派往其他机构。据了解他们活动的人说，其他人四处奔波，凭借行政权力分散到华盛顿特区的各个联邦大楼，进入并访问政府计算机系统。



埃隆·马斯克在参加完他的第一次内阁会议后进入艾森豪威尔行政办公大楼。 图片来源：列宁·诺利/索帕图片社/祖马新闻社

在控制人事管理办公室之后，狗狗部的首批行动地点之一是美国数字服务局（U.S. Digital Service）的办公室。该机构为联邦政府各部门提供信息技术服务，在被特朗普政府更名为美国狗狗部服务局之前，它位于艾森豪威尔大楼内。1月21日，该机构的几十名工作人员前往大楼与特朗普政府的官员开会。邀请函上没有说明他们将与谁会面。

狗狗部的员工向他们连珠炮似地提问，询问他们的工作表现，以及他们认为美国数字服务局团队中哪些人能力强，哪些人能力弱。

本周早些时候，在该数字服务局被改组为狗狗部之前就在那里工作的21名员工辞职了，他们在一封信中写道，如果为政府改革贡献自己的专业知识意味着破坏基本服务，他们就不会这么做。利维特表示，政府欢迎那些不想执行特朗普政府议程的 “官僚” 离开。

在距离白宫仅几分钟步行路程的人事管理办公室那不起眼的总部里，狗狗部的工作人员已经在五楼安顿下来。他们经常很晚才到，又工作到深夜。据该机构的一位前高级官员称，安保人员会使用打印出来的照片来确定哪些人事管理办公室的职业员工可以进入内部核心区域。

不受限制的访问权限

甚至在特朗普就职之前，马斯克的团队就将人事管理办公室视为其计划的核心。他的团队迅速采取行动，实施了一个已经筹备了数周的计划，在埃泽尔的帮助下开始裁减人员。埃泽尔这位来自佐治亚州的人事管理办公室官员被任命为代理主任，尽管该机构的大多数高级官员都没听说过他。



人事管理办公室总部外的一名抗议者。 图片来源：肯特·西村/路透社

埃泽尔最近在接受一家长老会杂志采访时表示，几个月前他接到了特朗普的一位顾问的电话，随后便与即将上任的政府官员进行了会面。“突然之间，我得到了担任人事管理办公室代理主任的机会，” 他说，“我谦逊地接受了。” 人事管理办公室没有回应就埃泽尔进行采访的请求。

在1月20日接入计算机系统几天后，狗狗部的程序员们向联邦政府员工发送了一封测试邮件。

“人事管理办公室正在测试一项新功能，使其能够通过一个单一的电子邮件地址向所有联邦文职雇员发送重要通知，” 该机构在1月23日的一封电子邮件中表示。一些政府雇员担心这些不寻常的电子邮件是垃圾邮件或网络钓鱼攻击。据了解狗狗部员工想法的人说，他们对政府计算机系统的陈旧程度以及完成看似简单的任务竟然如此困难感到震惊。

人事管理办公室的官员曾警告说，如此大规模地群发电子邮件可能会暴露出易受外国对手黑客攻击的漏洞，从而泄露联邦政府雇员的个人信息。

职业员工表示，他们担心狗狗部程序员所访问信息的敏感性，这些信息包括联邦政府雇员、受益人及其家庭成员的健康记录、保险信息和社保号码。

在发送测试邮件后不久，他们向联邦政府员工发出了最后通牒：要么现在辞职并获得数月的带薪休假，要么面临被解雇的可能性。邮件的主题是 “岔路口”——这与马斯克在2022年接管推特公司（后将其更名为X）后不久给推特员工发的邮件主题相同。

据人事管理办公室的一位女发言人说，大约7.5万名政府雇员接受了这一条件，约占联邦文职雇员总数的3.5%，未达到裁员5% 至10% 的目标。

随着狗狗部的程序员们争取更多访问人事管理办公室系统的权限，一些职业员工开始感到担忧。狗狗部首次出现大约一周后，一些反对他们行动的人事管理办公室员工被该机构的马斯克团队成员边缘化。一名员工表示，提出反对意见的员工被视为 “内部威胁”。

据《华尔街日报》查看的文件显示，最近几周，大约有九名狗狗部的工作人员获得了对该机构计算机的管理权限。一名狗狗部的程序员控制了人事管理办公室的网站，删除了多元化、公平与包容相关的页面。在与人事管理办公室员工的视频聊天中，他没有打开摄像头。



华盛顿特区的一列地铁，美国政府雇员在那里收到了最后通牒，要么立即辞职并获得数月的带薪休假，要么面临被特朗普新政府解雇的可能性。 图片来源：蒂尔尼·L·克罗斯/彭博新闻社

人事管理办公室自身也面临着一轮裁员。2月13日下午2点，一群人事管理办公室的员工在该机构总部集合。半小时后，埃泽尔在一段预先录制好的视频中通知他们，他们将于下午3点被解雇。“我知道这不是你们所希望的结果，但我鼓励你们把这当作迈向下一步的一个机会，” 埃泽尔说，这是《华尔街日报》听到的录音内容。

“卷入碎木机”

或许没有哪个地方比特朗普政府对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的拆解更能体现狗狗部的激进手段了。美国国际开发署是一个拥有1万名员工、400亿美元预算的对外援助机构。马斯克和狗狗部高级官员史蒂夫·戴维斯（马斯克的 “无聊公司”（Boring Co.）的负责人）一直在推动这一行动。

在特朗普政府对整个政府实施资金冻结后，狗狗部的官员认为他们看到美国国际开发署的资金仍在流出。1月27日，狗狗部的官员在位于罗纳德·里根大厦内的美国国际开发署总部与该机构的人员会面，要求做出解释。

据一位参加会议的人说，大约有10名特朗普政府和狗狗部的官员，包括戴维斯，围坐在会议室的一张桌子旁。

狗狗部的官员希望能够追踪这些资金的支付情况。两名狗狗部的工作人员得到了笔记本电脑，并被允许访问美国国际开发署的计算机系统。当时，他们的背包里还装着从其他机构带来的多台笔记本电脑。

在某个时候，一名美国国际开发署的官员问他们喜欢读什么书。一个人说他读德国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尼采的著作。另一个人说他正在读关于前总统罗纳德·里根削减预算的书。



周二，在一场抗议活动中，被狗狗部解雇的联邦政府员工挤满了参议院多数党领袖约翰·图恩的办公室。 图片来源：肖恩·休伊/欧洲新闻图片社/盖帝图片社

起初，这两名程序员只被授予了对美国国际开发署名为 “凤凰” 的财务管理系统的只读访问权限。

随着狗狗部的程序员们不断要求更多的访问权限，一名安全官员为了获取更多信息以批准他们的访问请求，询问他们的薪酬是如何发放的。这两人回答说他们没有薪酬。据知情人士透露，他们得到了想要的额外访问权限，这使他们能够将其他人锁定在系统之外。

与此同时，据这位知情人士说，狗狗部的其他人员采取行动，解雇了美国国际开发署的几十名高级官员，他们称这些官员继续进行未经授权的支付。美国国际开发署的官员表示，这些款项之前已发送到财政部，然后由财政部转交给收款方。他们说，自资金冻结命令下达以来，美国国际开发署没有再进行新的支付。

更多狗狗部的程序员被授予了访问美国国际开发署系统的权限。他们对美国国际开发署的系统及其网站拥有完全的管理权限。他们对该机构进行了清理，并关闭了一些项目。2月3日，马斯克在他的社交网络X上发帖称：“我们整个周末都在把美国国际开发署往碎木机里塞。”

特朗普政府对美国国际开发署的资金冻结面临着法律挑战。周三，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暂时叫停了一名法官要求特朗普政府恢复近20亿美元对外援助资金支付的命令。罗伯茨给了那些对资金冻结提出质疑的援助组织到周五的时间来提交他们的回应。

后来，狗狗部又将目标对准了消费者金融保护局（CFPB），该机构是在全球金融危机后成立的，旨在为消费者提供保护，防止欺诈和滥用行为。



一名保安站在美国国际开发署的入口处，特朗普曾发誓要关闭该机构。 图片来源：凯文·迪奇/盖蒂图片社

2月6日星期四晚上，狗狗部的成员抵达了位于华盛顿的消费者金融保护局总部。据知情人士透露，他们指示该机构的首席信息官给消费者金融保护局的员工发电子邮件，要求他们给予狗狗部的程序员访问该机构计算机系统的权限。

第二天，狗狗部的工作人员在该机构地下室的一间会议室里安营扎寨。

据知情人士透露，他们得以访问美国一些最大金融机构的专有信息。这位知情人士还说，他们还能获取那些向该机构寻求帮助的消费者的详细信息。

随着狗狗部获得访问权限，该机构内部的担忧情绪日益加剧。“我对今天所要求并给予……狗狗部团队成员的访问权限级别表示非常担忧，” 一封《华尔街日报》查看的消费者金融保护局的电子邮件中写道。这封电子邮件要求在 “任何人采取可能意外导致数据泄露、未经授权的访问以及对美国公众造成其他风险的行动之前”，暂停给予访问权限。

那天下午，有人看到大约五名狗狗部的程序员出现在该机构高层官员办公的四楼走廊上。一名消费者金融保护局的官员看到这些程序员开始试图打开办公室的锁着的门时，感到非常惊慌，并与他们对峙起来。

那个周末，该机构实际上陷入了瘫痪状态。“消费者金融保护局安息吧。”马斯克在X上发文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