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命中有几个20年呢

20年前，Kathleen Folbigg被判杀害了自己的四个孩子，获40年刑期。

入狱20年后，新的科学证据表明，Kathleen是被冤枉的，她因此获得特赦，被判无罪。

当年，检方通过在Kathleen的日记里断章取义，对她做出有罪推定，从而造成了冤假错案。

如今，这个经历了四次丧子、婚姻决裂，又被千夫所指的55岁女人走出了

监狱，走在了阳光下。



2023年6月5日，55岁的Kathleen Folbigg终于重新嗅到了自由的空气，过去的20年里，她独自在冰冷的监狱中度过，每一分每一秒都没有放弃过证明自己无罪。

20年前，正值35岁的Kathleen Folbigg被判40年徒刑，罪名是杀害了自己的4个孩子，被称为“澳大利亚最变态女杀手”。而就在前几天，现代科学替她洗白冤屈，找到了她无罪的铁证。

造成这个澳大利亚史上最大冤案的，是法律的自以为是，还是人类生来的理性缺失。



BBC：Kathleen Folbigg，一个因谋杀婴儿而入狱的女人被赦免。



Daily Telegraph：一个母亲的罪恶，Kathleen Folbigg的故事。

9 News：“太高兴了，但这并不好笑”，Kathleen Folbigg入狱20年获得赦免后发表了讲话。



ABC：Kathleen Folbigg入狱20年后获得无罪释放，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News：医学专家得出结论，Kathleen Folbigg的四个孩子属于自然死亡。

1967年，Kathleen Folbigg出生于悉尼，她的母亲也叫Kathleen，母女共用一个名字。

Kathleen的童年原本顺风顺水，但一切在她2岁那年天翻地覆。在Kathleen两岁生日前，她的父亲捅了母亲24刀致母亲死亡，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父亲被捕后在供述中表示，他杀害妻子的理由是，害怕妻子杀死Kathleen，“我必须要杀了她（Kathleen的母亲），因为她会杀了我的孩子。”随后，父亲被遣送回英国服刑。就这样，2岁的Kathleen丧母失父，变成了孤儿。



图源：Daily Telegraph

从很小的时候起，Kathleen就辗转于福利院和寄养家庭之间，从未有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在Kathleen逐渐长大的时光里，她结识了三名胜似亲人的好友，三名好友也陪她度过了干枯且黑暗的日子。15岁，Kathleen便退学开始工作，直到认识了Craig这个大男孩，她的生活才似乎有了色彩。20岁那年，Kathleen和相识两年的Craig结了婚，这一生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但平静安好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图源：Sky News

1989年，Kathleen和丈夫迎来了第一个宝宝，是个男孩，两人给他取名为Caleb。Kathleen为此欣喜若狂，她20多年的心愿终于成真——很简单，有一个家。然而不久后，灾难发生了。



图源：Daily Mail

Celab诞生后一直睡在自己与父母只有一墙之隔的婴儿房里。

1989年2月20日凌晨2点，Kathleen察觉到婴儿房动静不对，好像Celab一直在辗转反侧，呼吸声很大。一会后，她下床来到婴儿房查看，却震惊地发现，才19天大的儿子Celab已经没有了呼吸。



图源：Daily Mail

医生认为，这是婴儿床安全问题引发的悲剧，Celab死于窒息。从这时开始，Kathleen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用于记载生活情绪和发泄丧子之痛。



图源：Daily Mail

两年后，Kathleen的第二个孩子Patrick出生了。让Kathleen和丈夫都没想到的是，这个孩子也没能活多久。

在Patrick八个月大的一个晚上，Kathleen哄着他逐渐入睡，见Patrick不哭不闹了，她自己也回房睡觉了。深夜，熟睡中的丈夫Craig被Kathleen凄厉的尖叫声惊醒，只见Kathleen发了疯似地在为Patrick做心肺复苏，床上的Patrick此时已经休克了。



图源：Daily Telegraph

经过医院检查，Patrick患有癫痫病和皮质性失明，四个月后，在地狱走过一遭的Patrick最终还是因癫痫发作去世了。精神近乎崩溃的Kathleen给Craig打去电话，她在电话里说，“那样的事又发生了。”



图源：News

1993年，已经丧失了两个孩子的Kathleen上演帽子戏法，生下了第三个孩子，女儿Sarah。有了前两次的经验，Kathleen对Sarah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然而Sarah在10个月大的时候叒夭折了。五年后，1998年，不信邪的Kathleen生下了第四个孩子Laura，而Laura也只将生命纪录刷新至18个月，随后去世。



图源：The Australian

18个月，是Kathleen的孩子能存活的最长时间了。随着第四个孩子Laura的夭折，Kathleen和丈夫Craig的关系也近乎降至冰点，丈夫更是急于为由于孩子死亡而造成的负面情绪寻找一个发泄的切口。

Craig感觉，四个孩子都在两岁内夭折，这明显非常蹊跷，而每次发现孩子夭折的都是Kathleen本人，所以他怀疑，实际上是Kathleen杀了四个孩子。于是乎，Craig将Kathleen的私人日记翻了出来并交给了警方，他向警方称，自己觉得是枕边人杀死了孩子。



图源：SMH

警方一翻日记，妈耶，里面写满了对生活的不满和对育儿的抱怨，丈夫Craig也表示，Kathleen会时不时向他大吼，有时也会对孩子态度粗暴，而他自己，则几乎不管孩子。



图源：SMH

在从前的法律推定体系中，有一条理论叫“梅多定律”，大概意思就是，

第一个孩子死了，可能是意外；第二个孩子死了，就值得怀疑；第三个孩子死了，大抵是谋杀；第四个孩子死了，别说了蹲号子吧。很明显，这是一条用描述性现象得到规范性结论的理论，存在哲学上的谬误，这是一种伴随强烈主观判断的有罪推定。而当时的悉尼警方和陪审团就是根据这条荒谬的理论，以Kathleen的日记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为证据，给Kathleen定罪。



图源：The Guardian

法医认为，导致四个孩子死亡的直接原因就是窒息，而每次Kathleen都没有不在场证明，甚至都是第一个在场者。检方认为，是Kathleen动手掐死了孩子，尽管所有孩子的脖子上都没有被掐或被勒过的痕迹。按照检方当时的逻辑，Kathleen现在在他们眼中已经是一个杀人犯了，除非她能拿出自己没有杀人的证据以自证清白。



图源：Sky News

检方还试图从Kathleen的日记内容中发现端倪，给Kathleen定罪。比如，Kathleen曾在日记中承认自己脾气不够好，并有时候对女儿Sarah不够关心，检方：你看吧！躁郁症！再比如，在Sarah去世后，Kathleen写道，“Sarah在得到了一些帮助后去世了”。检方：你看吧！帮助！什么帮助！你的帮助吧！（其实是上帝的帮助）在下一个孩子夭折后，Kathleen写下，“我必须承认我是我父亲的女儿”，检方：你看吧！你老爸就杀了你老妈！你这就是遗传！检方还表示，通过阅读理解可以看出，Kathleen的日记里并没有表现出一个丧子母亲所应该有得悲痛，在第二个孩子去世后，她甚至还去健身，去减肥，仿佛她没有茶不思饭不想就有罪似的。



图源：ABC

然而真正的深度的悲伤都是沉默的，这种痛不是一时间的洪水，而是一辈子的潮湿。但在检方看来，这表现了Kathleen并没有很爱自己的孩子，同时，她又受到了童年时期父亲杀妻的影响，所以Kathleen是很有可能谋杀自己的孩子的。



图源：9 News

Kathleen当然不承认自己有罪，她一直表示，自己根本没有杀害孩子，但检方也同样根本不信。

调查人员当时称，十年内，同一个家庭死了四个孩子的几率比中彩票还小，而四个孩子又都是死于意外窒息，这就相当于一个外星人来地球了，买了张彩票还中奖了。

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认为正确的真相，当时整个澳大利亚的民众受舆论引导，都觉得Kathleen有罪。最终，Kathleen被法院判犯有三项谋杀罪和一项过失杀人罪，以及一项恶意造成身体损伤罪，获刑40年。后改为30年监禁，并且25年内不得假释。



判罚出台后，丈夫Craig表示，“正义被伸张了，我松了一口气。”2003年，Kathleen正式入狱服刑，但她依旧告诉每一个人，自己是无辜的，“或许有朝一日，科学家能帮我洗清冤屈。”相信她的只有她儿时的三个玩伴，其余人，举国欢庆。



Kathleen的三个挚友一直在寻找证据替其翻案，其中一名好友Chapman更是一门心思寻找关键性证据。三人的努力终于在2015年有了进展。当年，新州时任州长Mike Baird收到了一封调查请愿书，要求对Kathleen一案进行重新调查，其中就包括了对四个婴儿的死因进行法医病理学复核。2018年，时任州长Gladys Berejiklian同意启动重新调查。



图源：SMH

调查发现，Kathleen逝世的两个女儿体内存在着罕见的基因突变，以从前的基因遗传学技术来说，无法发现这一点。这种基因原本负责生产钙调蛋白（CALM2），钙调蛋白控制着心脏细胞中钙离子的运动，而该基因的缺陷会引起婴儿心率突变，导致心源性猝死，Kathleen的两个女儿正是因为当时得了其它疾病，加速了心源性猝死的发生。



图源：Newcastle Herald

发现了该突变后，丹麦科学家Michael Toft Overgaard教授和Mette Nyegaard教授，以及Carola Garcia de Vinuesa教授撰写了研究报告，他们表示，不得不说，虽然Kathleen十年内死了四个孩子这件事很蹊跷，但这确实就是一个巧合。参与研究的Vinuesa教授称，自己也是一个母亲，Kathleen丧子后的一切行为，包括日记内容，她都可以理解，她表示，“我们提供的证据都是无法被操纵的，其他人也可以检测到这个基因。”



图源：Twitter

这项研究成果获得了多个业界知名学者的认可，其中就包括澳洲学者Monique Ryan博士。但是在Kathleen两个死去的儿子的体内并没有发现类似的基因突变，因此，澳洲检方表示，杀了两个不还一样是杀人犯？2021年，要和澳洲检方死磕到底的一批科学家发现，Kathleen两个儿子身上存在BSN基因突变，这种突变可导致小白鼠患早发性癫痫致死，在人类婴儿身上会有类似呈现。



图源：The Guardian

Ryan博士对此表示，这些突变基因，一部分遗传自Kathleen，一部分遗传自Craig，据悉，Kathleen小时候也是体弱多病，经常患麻疹等疾病，这就和她所携带的基因缺陷有关。



图源：News

这个爆炸性消息传出后，世界90多名科学家给新州州长写了封联名信，其中就包括了两名诺奖获得者，联名信内容则是直接要求无罪释放Kathleen。很明显，这件事情越闹越大，后来就连心理学界学者和精神学界学者都开始研究该案，他们从专业角度诠释了澳洲检方的荒谬，那本日记所反映的恰恰是人之常情。

2023年4月26日，已经在监狱里蹲了20年，现年55岁的Kathleen终于带着新证据走上了法庭，法官翻阅了证据，并对她说，“我无法接受凯瑟琳女士是个对孩子很冷酷的母亲的这种说法。”20年前，她在人们的偏见和鲁莽下成为了“澳大利亚最变态女杀手”，20年后，在不可动摇的证据前，人们相信了她。



图源：ABC

2023年6月5日，Kathleen获无条件赦免，如今的她满脸沟壑，眼神无力而卑微。走出法庭，她与三位挚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正义这次依然没有缺席，但是迟到得太久了。伊壁鸠鲁说过，不正义的行为并不存在内在的恶，只有不正义的后果才是恶的。



图源：7 News

如今，获赦免后的Kathleen和她的好友同住，并接受好友的照料。《ABC》报道称，Kathleen可能有权得到新州政府的赔偿，而赔偿的金额由现任新州检察长酌情决定。新州议员Sue Higginson给Kathleen送上了祝福，她说道，“她的生活在继续，她走出了牢笼，她需要活在阳光下。”



图源：The Age



一场荒谬绝伦的冤案终于在2023年翻案，被错判40年监禁的Kathleen在入狱20年后获得赦免。她在10年内失去了四个孩子，又被丈夫怀疑，再被检方定罪，一切都来自人们的偏见和可笑的一般性原则。



图源：The Courier Mail

如今，科学的发展给她的案子提供了新的证据，证实了四个孩子并非她所杀。冤假错案可以通过赔款“解决”，但现年55岁的Kathleen的生命中还有几个20年呢？希望Kathleen可以尽早回归正常生活，将烦恼抛掷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