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要：

1. 瓦格纳首领，俄罗斯亿万富翁叶夫根尼·普里戈任于8月24日坠机身亡。这位传奇人物的致富人生可谓是跌宕起伏。年少时因抢劫、诈骗和涉及青少年卖淫等被判处12年监禁。出狱后，先是跟父亲卖热狗，与朋友开赌场，然后改造高级水上餐厅，为普京和小布什等人服务，借此成功打进了普京的“核心圈子”。

2. 成为普京“亲信”的普里戈任，一手创建了水军团体“巨魔工厂”和“互联网研究机构”，被指控操纵公共意见，干涉美国总统选举，受到了美国联邦调查局和财政部多次制裁。普里戈任还与俄罗斯前特种军官乌特金合伙成立了私人安保公司——瓦格纳集团，该集团于2014年在乌克兰战场上崭露头角，如今已成为俄罗斯在世界范围内的战略合作方，在中东和非洲战场上多次与俄军默契合作。

3. 通过瓦格纳集团，俄罗斯“重返非洲”的战略得以实施。瓦格纳雇佣兵在非洲多国通过为当地政府提供反叛乱和反恐怖主义的培训和咨询和武力参与换取大量军火订单和金矿、钻石矿等珍贵矿产资源，进而进一步提升俄罗斯在非洲的影响力。背靠俄罗斯军方的瓦格纳集团，作为“私营”安保公司，能够避免俄罗斯官方的军事伤亡，进而躲避公众对海外部署的抗议和监督。

作者丨《凤凰大参考》 毕巍、姚福祥

当地时间8月23日（北京时间24日凌晨），俄罗斯联邦航空运输局称，一架私人飞机坠毁于莫斯科西北部地区，机上10人全部遇难，其中俄罗斯雇佣兵组织瓦格纳首领叶夫根尼· 普里戈任 正在这架飞机上。

提起瓦格纳和普里戈任，想必大家并不陌生。 这位61岁的首领兼亿万富豪此前一直坐镇顿巴斯前线，监控俄乌战场局势；同时，他麾下的瓦格纳集团在非洲多国，如苏丹、中非共和国等地部署了相当数量的雇佣兵，通过协助地方政府打击好战分子和武力参与为俄罗斯换取大量军火订单和矿产资源，帮助克里姆林宫回流战斗资金。



▎俄议员维塔利·米洛诺夫（Vitaly Milonov）（左）发布了这张与普里戈任在乌克兰东部的合照。图源：The Times

但就在两个月前，看似为克里姆林宫“尽忠”的俄版“廉颇”却化身“吴三桂”，宣称俄罗斯国防军队袭击了瓦格纳营地并将作出回应，并占领了俄南部军区指挥部。强有力的外援却成了引狼入室，惊得普京总统发表了全国电视讲话。

就在全世界都认为俄乌战争将进入新阶段之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普里戈任于次日接受白俄罗斯方面的调停，并撤离此前占领地区；同日，俄罗斯方面也宣布撤销针对普里戈任的刑事立案指控。不少人笑称这为亿万富翁在陪俄罗斯“过家家”。



▎普里戈任率瓦格纳从俄罗斯顿河畔罗斯托夫撤离。图源：路透社

再看看普里戈任的发家史，就更能看出他的不简单。 其年轻的时候因为坑蒙拐骗混进了“局子”，出狱后一番神奇运作成为了圣彼得堡的餐饮大亨，并为普京和小布什等人服务，由此成为了普京的“心腹”。再之后，更是利用社交媒体干涉美国大选，并与前特种军官合伙开设安保公司瓦格纳集团，在非洲挖金矿，卖军火，赚的是盆钵体满。直到两个月前，他和普京近乎兵戎相见，引得全世界纷纷关注。

两个月后，随着坠机身亡的消息传开，这位传奇人物与普京的恩怨情仇也最终落幕。

从罪犯，到餐饮大亨，再到俄罗斯寡头军火商。 30年的时间里，普里戈任是如何完成这神奇跨越的“三级跳”，又是如何让普京“又爱又恨”的呢？



▎在2006年一张照片中，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圣彼得堡接待了美国总统乔治·布什。右二为被称为是“普京的厨师”的叶夫根尼·普里戈任。图源：Sergei Zhukov摄/AP



从罪犯到“御厨”，叶夫根尼·普里戈任的传奇人生

1961年6月1日，普里戈任在列宁格勒，如今的圣彼得堡呱呱落地。当时的老普里戈任应该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出生于儿童节的儿子在刚成年的时候就成为了偷盗分子。

普里戈任青少年时，在一所体育寄宿学校学习，专门从事越野滑雪运动。也许是迫于生计，普里戈任16岁毕业后，在当地游手好闲。在18岁那年因偷窃被判处缓刑。

你以为被警察抓一次就让他痛改前非了么？当然不可能，普里戈任的胆子大着呢！进一次警察局并没能消除他混社会的想法，相反他是变本加厉。仅仅2年后，普里戈任就因抢劫、诈骗和涉及青少年卖淫等数条罪状被判处12年监禁。



▎图源：Mikhail Svetlov摄/Getty Images

这一次的监狱之旅让普里戈任幡然醒悟，他决定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也许是因为表现良好，他被提前3年释放。出狱后，1990年，他和父亲一起开起了热狗店，而且销售额相当不错，用他自己的话评价，“卢布堆起来的速度比我母亲数的还快”。

普里戈任的商业天赋就此崭露头角。

但是，只卖热狗可不是他的最高追求，他还要赚大钱！他成为了老同学鲍里斯·斯佩克托（Boris Spektor）名下公司的股东和经理，该公司是在圣彼得堡第一家开连锁杂货店的公司。不仅如此，普里戈任还跟他的老同学一起合伙开了一家地下赌场。1995年，在收入开始下降后，普里戈任又把目标放在了餐饮业上。他说服了公司的另一位董事基里尔·齐米诺夫（Kiril Ziminov）与他一起在圣彼得堡开了一间餐厅。出狱后的短短5年里，普里戈任的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



但把生意做大做强也不是普里戈任的最大目标，他要做就要做圣彼得堡的独一份儿！1997年，受巴黎塞纳河上的海滨餐厅的启发，普里戈任和齐米诺夫花了40万美元改造维亚特卡河上的一艘生锈的旧船，开了一家名为“新岛”的水上餐厅，一举吸引了圣彼得堡所有人的眼球，“新岛”也成为当地最时尚的餐饮场所之一，它的名声甚至传到了远在莫斯科的普京耳中。



▎2011年，在莫斯科，普里戈任为时任俄罗斯总理的普京服务。图源：Misha Japaridze摄

这条船也因此成为了他人生路上的转折点。 2001年5月，普京就在“新岛”宴请当时的法国总理雅克·希拉克，普里戈任亲自为两位领导人端茶倒酒，精心服侍。周到的服务、特色的环境和精致的美食成功让普里戈任和“新岛”在普京心中挂上了号。2002年美国总统小布什的招待宴，2003年普京自己的生日宴都在这里举行。这时的普里戈任已经成为了普京的“圈内人”。

普里戈任随即离开了老朋友，自己创立了一家食品公司，为学校儿童和政府工作人员提供食品，合同价值上亿。2012年，他还收到了一份为俄罗斯军队提供军粮的合同，为期一年，金额更是高达12亿美元。这些钱让他在同年搬进了圣彼得堡的高级别墅里，院子里有一个篮球场和直升机飞机坪。除了一架私人飞机，他还拥有一艘游艇。



▎2010年，普里戈任向俄罗斯总统普京展示了他在圣彼得堡郊外的康科德食品公司工厂。图源：Alexei Druzhinin摄/AP

普里戈任 很聪明地知道，当厨子可以，但不能当一辈子的厨子 。要想获得更多的权力和金钱， 摆在他面前最便捷也是最有希望的一条路就是——继续为普京服务。

根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独家情报，俄罗斯水军团体“巨魔工厂”就是由普里戈任在幕后资助的。CNN称，该“工厂”有一个部门名字为“挑衅部”，专门负责在西方传播假新闻，比如在2016年美国总统竞选期间就曾利用社交媒体制造大量假新闻。



▎2015年4月19日，一名妇女进入了位于俄罗斯圣彼得堡的被称为“巨魔工厂”的四层建筑。图源：Dmitry Lovetsky/AP

除此以外，他还被认为是位于圣彼得堡的“互联网研究机构”（IRA）的主要支持者，主要负责影响公众意见，并引导舆论。据说，普里戈任会让其员工观看美国电视剧《纸牌屋》，提高英语水平的同时，深入了解美国政治。

不仅如此，他还与俄罗斯前特种部队军官，这一次也在坠机事件中身亡的德米特里·乌特金（Dmitry Utkin）合伙创建了日后大名鼎鼎的私人安保公司——瓦格纳集团，乌特金是台前老板，普里戈任则在幕后出资。该集团利用雇佣兵装备保护俄公司的海外资产，并派遣雇佣兵向外国运送武器，提供武器培训，与俄罗斯军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德米特里·乌特金。图源：俄媒



瓦格纳集团——普京重返非洲的“探路石”

具有这样传奇经历的普京“亲信”，不可能被美国情报部门忽视。

2018年，普里戈任就曾被美国起诉，罪名是通过支持“巨魔工厂”干预2016年美国总统选举。2019年9月，普里戈任再次因影响美国2018年中期选举被美国财政部制裁，他的私人飞机和游艇也在制裁名单上。2022年3月份的时候更是以干涉总统选举的罪名遭到美国联邦调查局（FBI）的全球通缉。



▎联邦调查局发布的通缉海报。图源：推特| FBI Washington Field

然而， 除了对他个人进行制裁，他的私人公司也早早就被盯上了。 美国财政部也曾在2020年指控其公司瓦格纳集团在乌克兰、叙利亚和莫桑比克等外国开展“危险和破坏稳定的行动”。2021年12月，欧盟也对瓦格纳集团实施制裁，称其涉嫌将私人军事人员部署到冲突地区，助长暴力，掠夺自然资源，并恐吓平民，违反了国际法。

普里戈任到底做了什么，引得美国和欧盟对其大力制裁？



▎2019年，在中非共和国班吉市中心，一个宣称俄罗斯和中非军方合作的标志。图源：Ashley Gilbertson摄/《纽约时报》

事实上，说他干涉美国选举都是老调重弹。 真正引发担忧的是瓦格纳集团在非洲乃至全球的动向。 尽管瓦格纳集团的背后是 普里戈任 ，但隐藏更深的其实是普京和俄罗斯军方。 表面上，俄罗斯并不承认瓦格纳与俄罗斯具有官方联系。此前，俄罗斯外交部曾表示，瓦格纳集团是一家独立于政府运作的私营公司。 但根据媒体报道，瓦格纳集团的大部分行动，都迎合着俄罗斯的战略目的。



▎图源：newamerica.org

2014年，乌克兰危机爆发时，瓦格纳集团通过与俄军方合作，先是在克里米亚活动，然后参与了俄军在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地区的武装斗争，支持当地的亲俄势力对战乌克兰政府军。 2014年9月，瓦格纳集团解放了卢甘斯克机场，挽救了数千名平民的生命。由于解除了对卢甘斯克的包围和造成乌克兰军队的惨败，导致基辅不得不签署了《明斯克议定书》，实施全面停火。 因在乌克兰战场上表现“亮眼”，与俄军配合默契，瓦格纳集团也借此机会扩大了规模。 此后，瓦格纳集团的身影先后出现在中东和非洲多国的战场上，经常站在与俄罗斯政府结盟的部队一边作战。



▎图源：skynews

令瓦格纳集团“一战成名”的是其2015年在叙利亚的行动。 2015年，俄罗斯突然介入叙利亚内战，支持时任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同年底，瓦格纳集团进入叙利亚，并与亲政府部队参与了包括进攻具有丰富石油、天然气和矿产资源的帕尔米拉地区在内的多个重要战斗。在此期间，瓦格纳集团与俄罗斯军队为叙利亚正规军和亲政府民兵提供了全面的培训和咨询。此后，瓦格纳集团一直派人留在叙利亚境内，支持莫斯科盟友叙利亚总统阿萨德。 据BBC报道，截止到2018年，叙利亚境内约有2500名瓦格纳雇佣兵。



▎瓦格纳集团雇佣兵在叙利亚东部沙漠Badiya地区挥舞着他们的武器。

另外，自2016年起，瓦格纳集团也一直活跃在位于北非的利比亚，通过提供军事武装并参与作战，来支持俄罗斯的盟友哈夫塔尔（Khalifa Haftar）将军的国民军部队。2019年，超1000名瓦格纳集团雇佣军参与了哈夫塔尔对首都的黎波里民族团结政府的攻击。 到了2019年底，瓦格纳集团更是相继在非洲20余个国家设有办事处。



▎2018年11月7日，普里戈任（右二）在莫斯科出席了有俄罗斯国防部高级官员和利比亚国民军成员参加的会议。该照片取自利比亚国民军发布的一段视频。图源：AP

通过瓦格纳集团，俄罗斯“重返非洲”的战略得以实施，而且可以说是效果显著。

作为幕后老板 的普里戈任在非洲也不 忘大玩“信息战”，通过制造网络信息舆论、在非洲社交媒体上散播亲俄信息，来帮助俄罗斯在非洲获得较高的政治声望。同时协助瓦格纳集团达成其工作目的，铺开他在非洲的势力范围。

瓦格纳集团活动的目的之一是获得当地丰富的自然资源，具有强烈的经济动因。许多俄罗斯雇佣兵活跃的国家都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



▎苏丹阿特巴拉的一个黄金贸易点。图源：Simon Marks摄/彭博社

以苏丹为例，美国财政部称瓦格纳集团在2017年为当时的苏丹总统奥马尔·巴希尔制定了镇压民主抗议活动的计划。美国独立研究员苏里门·巴尔多（Suliman Baldo）指出，“当他（巴希尔）访问俄罗斯时，就将苏丹的资源完全敞开了。”2022年，彭博社也报道称瓦格纳集团与巴希尔政府的关系帮助关联公司获得了经营许可和廉价半加工金矿。尽管苏丹外交部在一份声明中说，瓦格纳公司没有在该国的黄金行业中有任何经营活动，也没有向其军队提供培训。但美国和英国官员表示，自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来，瓦格纳集团的关联公司一直加强在矿场的开采工作，并介入了其后的苏丹内乱。

苏丹并不是个例。据报道，瓦格纳雇佣军在中非共和国也非常活跃，俄罗斯在那里赢得了黄金和钻石开采特许权。而在叙利亚，瓦格纳雇佣兵更是获得了油田，用来抵消支付给他们的部分利润。这些利润也是大量流进了普里戈任的腰包里，据估计，2022年普里戈任的个人资产达到12亿美金。尽管因俄乌冲突的问题，使得他再一次登上美国制裁名单，但他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2019年，俄罗斯总统普京在索契与多位非洲国家的领导人举办了俄罗斯-非洲峰会。图源：Sergei Chirikov摄/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瓦格纳集团活动的另一个主要目的就是通过武力参与换取武器订单，进而进一步提升俄罗斯在非洲的影响力。 主要措施就是通过利用以瓦格纳集团为首的私营安保公司向努力打击好战分子的地方政府提供反叛乱和反恐怖主义的培训和咨询。2015年至2019年期间，莫斯科与非洲政府签署了19项军事合作协议。《纽约时报》报道称，俄罗斯占到非洲所有武器进口的近一半份额。

尽管自2018年3月以来，俄罗斯已根据其刑法第359条将雇佣军定为非法行为，但他们的势力仍在整个非洲大陆不断扩展。

自2013年起，法国就开始向非洲国家马里派兵，与多国军队一起打击萨赫勒地区的恐怖主义活动，但在2021年时宣布将减少在这一地区的军事力量。马里总理乔盖·科卡拉·马伊加（Choguel Kokalla Maïga）当时谴责称，法国在未经联合国和马里政府同意的情况下“单方面宣布”结束反恐行动是抛弃了马里，因此马里被迫寻找其他伙伴确保安全。而他找到的合作伙伴就是瓦格纳集团。此举招到了多国政府的强烈反应。2021年12月，英国、法国、加拿大等16个国家发表联合声明，谴责瓦格纳集团进入马里，并直指俄罗斯政府在背后为其提供物质支持。今年7月爆发的尼日尔内乱，更是让西方担心起萨赫勒地区的“俄进法退”这一现象。



▎2023年7月30日，在尼日尔首都尼亚美，举着俄罗斯国旗和标语牌的尼日尔人发起游行。图源：AP

尽管美国和欧盟都对瓦格纳集团采取了制裁，多国政府极力谴责，但这种做法不太有可能改变如今的状况，瓦格纳集团也将继续受到克里姆林宫的支持和重用。 毕竟瓦格纳集团的存在能够避免俄罗斯官方的军事伤亡，进而避免公众对海外部署的抗议和监督。 同时，作为“私营”安保公司，莫斯科不承认对其有任何指挥和控制，这样可以避免对其造成的各类问题行为负责。同时，以瓦格纳集团为代表的这些公司还为与美国的军事对抗提供了一个代理工具，而不直接牵涉到俄罗斯军队。



▎图源：视觉中国

直到两个月前，这为作为普京“左膀右臂”的男人，选择了一条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道路。不少人猜测瓦格纳集团之所以选择叛变，是因为其与俄罗斯国防部之间一直有着矛盾。从国防部方面来看，瓦格纳作为自己完全不能够掌控“外包团队”，确实让人心痒痒；而从瓦格纳的角度来看，国防部一直控制着俄政府支出的资金，也着实让人讨厌。双方积怨已久，直到叛乱爆发。



▎图源：6月24日，瓦格纳短暂叛乱期间，顿河畔罗斯托夫大街上瓦格纳的坦克驶过。图源：Shutterstock

而如今的坠机身亡，更是迷雾重重。美国总统拜登在事发后对CNN表示，对于普里戈任的飞机坠毁，他“毫不意外”，并且暗示普京是幕后黑手。而俄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则称，普京已得知此事，并采取了必要的措施。

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在非洲当“黄金矿工”，后来又向“雇主”讨薪的普里戈任，他的传奇故事随着坠机事件画上了一个句号。而瓦格纳和俄军的故事会怎样进行下去，还是一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