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2024年高考开考，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今年全国高考报名人数多达1342万人，比去年增加51万人。高考出分、分数线公布、填报志愿......关于高考的任何一点细节都可以霸屏热搜。

一直以来，高考都被称为人生第一大考。高考成绩几乎决定着考生对院校和专业的选择，后两者与未来职业发展机遇高度相关。一个朴素的共识是：

高分名校等于前途光明，而高考失利则意味着暗淡人生。事实果真如此吗？

前不久我们做了一期征集，想看看那些曾经高考失利的人，后来都过得怎么样。征集发出的两天里，一共回收了118份问卷，问卷填写者年龄跨度很大，主要集中在22-49岁之间。他们的高考故事充满了失落和沮丧，但也存在另一个共同点：多年之后，峰回路转。有人二本上岸，毕业后创业成功财富自由；

有人本科只是三本，如今已是海外的半导体专业博士；有人因高考失利抑郁症加重，但还是一边吃药，一边靠考研“逆风翻盘”......几乎每个问卷填写者都承认高考的重要性，与此同时大家也都强调：高考失利，没我们想得那么可怕。

一人失利，全家痛苦

对年轻的学生和他们背后的家庭来说，高考失利传递的信号无疑是消极的。它或多或少都意味着：「从18岁开始，人生就走下坡路」。在发现高考失利的那一刻，沮丧、迷茫、耻感、内疚、痛苦......复杂的情绪往往会蔓延到整个家庭。

距离李娟高考，已经过去整整9年。她考了349分，那年的三本线是344。学生时代，李娟就喜欢写作，语文一直是她的强势科目。模考成绩稳定在120分以上，但高考时语文却没有及格。

高考前，家人看到她写东西总说：“你居然还有心情写东西”。

高考后，家人的态度随之转变：“都这样了你还想写东西”…...李娟喜欢文科类专业，但父亲却说“你高考语文考成这样居然有脸选这个”。考虑到后续就业，强势的父亲把她的志愿清一色改成理科类师范院校。九年过去了，高考失利带来的挫败感和羞辱感依然没有消散。毕业后，李娟说什么也不愿意当老师。

王琳参加高考，已经是21年的事情了。直到现在她都记得，2003年是史上数学最难的一场高考。开考不到半小时，就有好几个人已经抬出考场，出了考场不少人都哭着说后面不考了。拿到数学试卷后，王琳发现题型跟平时做的都不一样，知识点也很生疏。平时不到45分钟就能做完的数学，高考时离交卷还有10分钟她才勉强做完。21年前，高考还奉行“先填志愿后出分”的报考模式。王琳的估分成绩不算低，548分。根据估分结果，她第一志愿填报了985，第二志愿填了211，第三志愿没有填。但王琳高考的实际成绩却和估分差了整整30分，只有518。那年的一本分数线516，堪堪过线2分。

这让王琳又沮丧又内疚。

她的父母都是农民，在王琳求学路上没有给过任何压力，没有将她跟其他孩子做对比。哪怕王琳高考失利，他们也没批评她，还安慰她只是运气不好，没有发挥好。住同条街上的同班同学家里比王琳家有钱，平时成绩没她好，高考比她分数高。在王琳记忆里，出分后，同学爸爸每天都带着她骑摩托车从王琳家门口过一趟，发出很招摇的笑声。“并且她们家很高调的对外说，家里已经找好了关系，可以稳进某所211”。这让王琳爸妈感到自卑，觉得是他们无能，所以不能给孩子找找关系读一本。王琳也觉得自己给父母丢脸了。

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前，她已经重新翻出高三学习资料，开始复习，准备再战高考。过去的21年里，她有时还会梦回高考考场。最可怕的是，她早已把所有知识点忘光，看到试卷上的题目是真的一题不会。梦里的王琳又紧张又着急又害怕，总能惊出一身冷汗。好在少年王琳虽然估分过高，但还是被第二志愿的那所211录取了。而那个比她考得好的同学，家里的所谓关系也并没起到作用，最后只去了一所普通的二本院校。

高考失利的故事虽然包含着相似的痛苦，但失利的原因却各有不同。有人是在成绩上折戟，有人在填志愿时失利。2012年，18岁的高静高考考了570分，超河南一本线13分。

她如愿去了青岛某一本学校。

但入学后，高静才发现学校在山东招生时被划为二本。

而她的高考成绩足足比新疆舍友高出50多分，气得高静在图书馆外嚎啕大哭。

大学毕业近十年，每每提到自己的学校高静都会自卑。遇到山东人时，她尤其害怕：“怕被人认为是二本生”。

高考失利的阴影

会盘旋多少年？

在我们发布的问卷里，有一个问题是：“高考结束十几年了，考试结果对你来说还重要吗”？大多数人的回答都是“重要”。

是的，高考失利带来的痛苦，是阶段性的。有人仅用几天就能消化，有人则需要几个月来化解，但也有人在十几年后依然无法摆脱高考失利带来的影响。2009年，河南考生周洋查到了自己的成绩：542分。当年河南理科线二本是520分，一本是567分。

截至高三上学期，她的成绩一直都很好，按道理是能上一本的。但高三下学期，她从年级前十一路下跌到了几十、几百名。高考结束15年，她依然不敢联系自己的高中班主任。

“总觉得愧对了他的期望”。

成年之后，她了解了很多心理学知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高三时已经出现焦虑症状。

这种“焦虑”，后来被确诊为抑郁症。

高考没考好的阴影，给她留下了无比消极的心理暗示。她总觉得：

一到关键时刻，自己就会掉链子。

在过去十几年里很多睡不着的夜晚，她总是忍不住反刍：

如果当时考好了，现在的人生会不会没有这么差？

吕倩也是河南考生。

2015年，她参加高考，成绩只有450。而她的模考成绩其实可以维持在五百左右。

原本，吕倩理想院校某二本大学。但最终，她上了三本。

大学四年，吕倩都沉浸在高考失利带来的痛苦里。直到新的失利再次出现：

考研一战落榜。

大学里，吕倩被确诊抑郁症，一直吃药。

今年高考成绩公布后，吕倩表哥家的闺女找她咨询报考建议，她才知道因为高考得抑郁症的不止自己。

表哥家的女儿原本成绩很好，读公办本科没什么问题。

但从去年冬天开始，她就隔三岔五情绪崩溃，好几次大晚上哭喊着拿剪刀剪自己的头发。

吕倩对小姑娘的崩溃并不意外，用她的话说：

“从河南农村地区考到县里最好的一高，读成绩好的理科班，朝五晚九坐在安装了监控摄像头的教室里，老师整天坐在教室……总之，buff叠满了，不抑郁才怪”。

因为高考失利不得不对抗抑郁的人，或许并不是大多数。

但因为高考失利反复怀疑自己，却是一种常态。

张鑫高考考了500分，比那年的二本线低4分。

三本学校学费太贵，张鑫一直觉得自己在拖累父母。找工作时，提起学校张鑫总会自卑，“连985 211都找不到工作，三本学校更是毫无竞争力”。工作后，公司很多同事是海归或者名牌大学，张鑫根本不敢和他们谈论学校，生怕被人看不起。过去的十几年里，每每遇到挫折，张鑫总忍不住复盘高考的失误：

“真的就只差几分，也许当时多对一个选择题就能上去了”。也许多对一道选择题，人生就不一样了。

几乎每个家长都听过「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言论。

但与其说高考是起跑线，不如说它是影响人生走向的分水岭。为了让自己被划分到更加成功的那一侧，不少人都选择复读。在某种意义上，复读被认为是一种高性价比的人生投资，它意味着：

「仅用一年，逆风翻盘」。

但这一年的高压学习，也成了很多人的噩梦。

史斯一共参加过两次高考，第二次的高考成绩比第一次提高了57分。

按照传统的高考评判体系，她已经从二本变成了一本。怎么看，那一年都是划算的投资。但复读的副作用，却只有她自己知道：

毕业后她再也不想参加任何类别的考试。

尽管她明白那已经是最公平的一条路。

三本学生，也能出国读博同事王动，也曾复读过。第一年的高考成绩只能支持他能读一所处于中下游的二本学校；第二年，他的成绩如愿高过一本线。但首次高考失利的沮丧，其实只持续了一个暑假。进入复读学校后，他感受到的是无尽的痛苦。

过去的12年里，每每遇到焦虑的事情，他总会梦到自己还在复读学校的教室里做题。那意味着他从来没有考上过大学，所有的幸福生活瞬间都是梦一场。

而惊醒后，王动需要缓一缓，才能确认自己早已大学毕业。好在工作三年之后，就没有人会跟王动提高考的事情了。在王动看来，职场比校园公平、多元许多。学校只会看分数和排名，但职场却有很多实现价值的方式。“而且你所有吃的苦，都标好了价格。如果工作性价比不高换一个就行了”。但在学校付出的努力是没有标价的，自然也不知道值不值。

吴越同样参加了2次高考， 但时隔16年，回看复读的决定，他觉得并不重要。“多考几十分还是少考几十分其实不是那么重要”。

只是学生时代把分数看成一切，感觉分数低以后就完蛋了。

其实步入社会发现：有很多能力是不能被分数量化的。

大学确实是进入社会的敲门砖，但不是唯一一块。

比高考结果更重要的，是始终在往前走。吴越和朋友虽然都曾高考失利，但后来他们都去了日本名校留学。

朋友毕业后进入一家知名大公司工作，工资很高 。

而吴越则选择创业，如今已基本实现财富自由。

在吴越看来，高考对人生影响看似很大，实则微小。比考试结果更重要的是明确自己想要什么，然后付出努力。

用力的人生，同样值得一过。

9年前，钟欣走出高考考场，她早已忘掉了自己的高考成绩，只记得离目标院校差十万八千里。每当身边人聊起高考的话题，被问读哪个学校毕业的时候，她都会因为拿不出手学历感到自卑。但毕业后，钟欣还是凭借努力考上了深圳的事业编。“考编不会给学校分三六九等，所有人都平等地拿着入场券”。编制抹平了学历在钟欣心中种下的自卑，工作后她又考了在职研究生。人生稳步向前。

周琦也是2015年参加的高考。江苏省当时的高考满分450，周琦考了307，副科物理A+化学A。据他回忆：当年一本线345，二本线310。高考失利，完全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但并不是向坏处发展。

在周琦看来，如果当初他正常发挥，现在应该是遵照父母的安排念完硕士后到供电局上班。但现在的他，在国外念半导体专业的博士，别人见到他都会喊博士头衔。

人生的容错率，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大得多。考不好，照样可以靠自己的实力翻盘。前文提到过的河南抑郁症女孩吕倩，在填写问卷时给出了几千字的回答。

虽然她在高考和初次考研时全都失利，但考研二战最终上岸。

吕倩回答中有一段话很适合做这篇文章的结尾。她说：

那时候高考失利，总觉得自己在亲戚家人面前抬不起头。

结果呢？

我考上了研，谁还记得我考上的是个三本学校？

再后来我又工作了，月入好几千，亲戚们谁不羡慕我爸妈有个好闺女？

那些曾经于我来说如雪崩一样的事，现在看来，也就那样。

发生在杯子里的风暴无论再大，放在浴缸里来看也不过如此。

高考再重要它也仅仅只是一场考试而已，永远无法定义你。

除非，你允许它决定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