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26岁的Andrea决定出去跑步。他告诉女朋友，自己晚上7点大概就会回家，跟家人再一起共进晚餐。

Andrea之前一直在外读大学，这次回来是在考虑毕业后的人生方向，他想在家附近开一家健身房。



（Andrea）

Andrea在意大利的Caldes长大，这个坐落在阿尔贝山山脚下的意大利村庄，遍布着茂密的植被和果园，老鹰在松林上空翱翔，高山羚羊在陡峭的山坡上跳跃，以躲避猞猁和狼的袭击。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美景。





（Caldes）

在在山上跑步是Andrea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他穿过河流，拐上一条布满巨石的小路，走进山坡上的松树林。

可是不知不觉晚餐时间到了，Andrea并没有按照约定归家，大约晚上 8 点，他的家人向镇长报告了儿子的失踪，全家人随后聚集在当地消防部门，这里负责协调山地救援工作。

午夜时分，一支100人组成的专业搜救队在山间搜寻，还动用了无人机和搜救犬。

终于，一名救援人员在学校登山路线上发现了 Andrea的水瓶。随后搜救队发现了他的尸体。附近有一根断掉的、沾满鲜血的树枝。

镇长来到现场看了一眼，就大概猜出了Andrea的死因：被熊袭击。



（示意图）

他亲自去通知了Andrea的家人。当他们得知儿子的死讯时，几乎没有反应，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他们反问镇长，儿子是不是被熊杀死了。镇长犹豫了很久才憋住了那差点脱口而出的“是”，为了严谨，他想等最终的尸检确认。

而其他人凑上去问Andrea的伤势时，镇长沉默了，另一位随同的官员也看起来很难过，只是默默地说，熊在攻击人类的时候，并不会因为人类看起来比熊瘦弱就改变攻击方式。

熊会用杀死另一头熊的力量，来杀死人类。

Caldes生活着很多动物，其中最受尊敬的是欧洲棕熊。它们最小的体重也有140公斤，最大超过450公斤，自古生活在这里。很多当地的餐馆和纪念物上也有棕熊的图像，传说当地的圣人就是骑着熊上山，建立了圣所，所以居民们一直对熊的感情很复杂。

尊重，但害怕。

居民们不敢靠近森林一步，平时的摄影，徒步爱好也都戒了，甚至连遛狗也是提心吊胆。Andrea的死，也是当地150年来，第一起棕熊杀人事件。

村民们大多世代以狩猎和放牧为生，其实对于山里的环境早已适应，甚至回忆起来觉得年轻时的山里反而更安全。

这份不安不无道理。因为棕熊近年来越来越多，这源于当地政府的一份野生动物回归计划。

在20世纪90年代，当地棕熊的数量急剧下降，被记录到的只有4头，没有人知道这数量下降的原因。因为熊有时候跟人很像，会不断迁徙，也会拒绝“组建家庭”。

1993 年，管理保护区的当局召集了国际野生动物专家开会，希望采取措施，来保护棕熊。

当时最受争议的做法，就是从斯洛文尼亚捕获一批野生熊，然后将他们转移到Caldes.虽然很多专家质疑这种做法的合理性，但眼看着当地棕熊的数量告急，这份提案还是通过了，还得到了欧盟的资助。

于是1999年，一批来自斯洛文尼亚的熊，在Caldes不远处的一片森林里安了家。

当时这项举动，在现在被称为Rewilding，野生动物的再回归。为的就是在人类活动严重破环自然调节系统的当下，保护环境的多样性，让大自然重新运作起来。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Caldes引来的，却是一群杀手。



（示意图）

起初Caldes居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新来的棕熊而收到影响。那匹熊似乎互看不顺眼，没有什么幼崽。

可到了2010年，棕熊的数量迅速增加，稳定在50头左右，到了2023年，增长到了100头成年熊和20头的幼崽。

这些熊在觅食时还会有意的避开人类，但渐渐发现人类对他们没有伤害后，就发生了变化。

这些熊会去当地人家翻垃圾桶，后来开始进入居民的院子里，肆意的挥动爪子，把能看到的所有东西都破坏扯下来。

2014 年，当地居民在家附近采蘑菇，附近有两头小熊宝宝依偎着熊妈妈在睡觉。

看起来岁月静好的画面却暗藏杀机。这头熊妈妈是第一批被放归到Caldes的斯洛文尼亚棕熊之一。看到居民后，它立即冲上前将他推倒，压在了居民的身上。

不过后来熊又自己撤退了，居民才幸运的活了下来。根据居民的回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熊已经在充满攻击性的情况下，又放了他一马。



（示意图）

在这之后，当地又发生了多起非常严重的棕熊袭人事件。起初是为了保护自然，如今却严重威胁到当地居民的安全，2016年，当地政府下令枪杀这头多次袭人的黑熊。

然而却遭到了动物保护组织的反对。2018 年，当地的政府通过了一项法律，允许林业人员猎杀有威胁的熊。又一次被动物保护组织投诉给了国家政府，并且得到了环境部长的支持。

这项法案最终也无疾而终。

从那之后，这些对人类有威胁的熊，就只能被圈养在特定的地点，其中有一头代号为M49的熊，还穿过层层防护，“越狱”了。

居民，熊，政府，动物保护组织之间的拉扯，就这样持续到了2020年。

Fugatti当选了Caldes小镇所在的，特伦蒂诺-上阿迪杰大区的主席，开始公开反对这项棕熊再回归计划。

2020年，一对父子在山上散步，突然遇到一头母熊站起来袭击他们，趁熊在攻击儿子的时候，父亲绕后跳到熊身上试图转移它的注意。最后父亲的腿骨多处严重骨折，熊才撤退。

这头熊代号JJ4，当年14岁，也是当时引进这里的斯洛文尼亚熊的后代。

当时Fugatti就下令捕杀JJ4，但是他显然低估了社交媒体的力量。在动物保护组织的加入下，这立即成立一起全球关注的事件。动保组织向当地法院提起上诉，要求暂缓死刑，而法院也站在了他们这一边。

“没有人能伤害这些熊一根汗毛”。

动保组织在事后发布声明，庆祝胜利。

到2023年，当地林业部部长连续写了3封报告，证实JJ4很危险，希望猎杀。但似乎没有得到回应。

这份沉默，却压死了Andrea。

Andrea的死讯传到他耳朵里时，JJ4这个代号，立即闪入他的脑海。他们在Andrea的尸体上，提取到了熊的唾液，跟他们记录的数据做了对比后，确认Andrea就是死在了JJ4的手里。

Fugatti立即下令，捕杀JJ4.

团队先大概确认了JJ4的活动路线，在附近埋藏了相机等设备做记录，并做了一个金属管状笼子：没有尖锐的角，这样熊就没办法在无法闯出的情况下，选择伤害自己。

诱饵也用了甜玉米而不是肉，避免吸引出更远处的“无辜好熊”，工作人员在家里通过传感器和摄像头，在家里全天监控，避免其他动物闯入陷阱，他们得去森林里把动物救出来，再把陷阱重新安放好。

回忆起这段经历，工作人员都说每次在黑暗的森林里设置陷阱时，都会感受到一阵被刻在基因里的，原始的恐惧。

4月18日，JJ4走进了陷阱，她没有反抗，甚至平静到不可思议，护林员将她与幼崽分开时，也没有受到什么阻挠。



（示意图）

就在JJ4被捕后，一切反而显得更加分裂了。

当地的市长收到无数威胁信息，甚至6岁的女儿在学校被人霸凌，被人指着脸说，你父亲是杀人犯。

他们认为如果政府强硬一点，JJ4在2020年就被处决，那Andrea就不会死。

而另一边，动物保护组织在得知JJ4被捕后，联合在罗马提起上诉。并且站在Fugatti家门口举着牌子抗议

“我们都是JJ4！”

动物保护组织的人觉得，与森林的其他危险相比，被熊咬伤的危险微不足道。

“每年还很多人死于车祸呢，那要枪毙司机吗？”

Caldes的镇长家也被他们包围，他们高喊着是你们当年想要熊的啊！现在熊有了，就得好好保护。

甚至Andrea的家人也受到了那些动物保护组织的咒骂。

镇长很无奈。

“他们（动物保护组织）生活在一座理想的山上。而我们想要回归现实”。

这次，他们又赢了。罗马方面同意不执行死刑，只是把JJ4监禁起来。随后动物保护组织给JJ4招起了庇护所。

Andrea被埋在了当地一所小教堂的墓地里。墓地上铺满了鲜花，蜡烛，还有一张他在山顶上拍摄的照片。附近房子的门前，挂着一副呼吁正义的横幅。

那些伤人的熊，被安置在不远的一家动物医院里。2,500 平方米的围栏、丰富的食物和出色的兽医，但动物保护组织的人时常会来这里抗议，他们用无人机拍摄熊每日的餐食，控诉这里只不过是对自由森林的残酷替代。

也有人好奇，熊真的想从斯洛文尼亚，被安置到这里吗？山上的“圣堂”有一片围栏，里面养了一头叫Bruno的公熊。

在圣堂高台向下望，很难发现Bruno，它通常坐在泥泞的地上，蜷缩在墙边。

Bruno20岁了，一直在被人摆布。从前是马戏团的熊，供人观赏，被救出之后来到这里，跟之前比，现在对它而言已经是很好的生活。

但可惜观察下来，Bruno似乎并不高兴。它不停的转圈，长大着嘴巴，前摇后晃显得无比焦虑。

它的皮毛有点湿，或许这里不是它真正的栖息地？或许它的活动范围，能延伸到上山路上的那条小溪旁边？可能它在水中捕食肥美鱼类的时候，就会展现出熊的狂野与自由？

可惜小溪还是太远了。Bruno的身旁，只有一个小小的泥坑，里面的积水，也只够沾湿它那么一点皮毛而已。

ref:

https://www.dailymail.co.uk/news/article-13850659

https://www.economist.com/1843/2024/04/26/it-began-as-a-rewilding-experiment-now-a-bear-is-on-trial-for-murd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