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特朗普转发了一张美国财政收入历史中关税占比变化的图表，提醒我们新一轮关税战的脚步越来越近。

大多数人认为，征收关税将推动美国通胀，阻碍自由贸易，削弱整体经济增长。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的预测报告出乎意料地认为，增加关税对美国利大于弊。

该报告指出了一些人们忽略的地方，但也存在一些关键性的遗漏。一、特朗普转发了一张美国财政收入历史中关税占比变化的图表，提醒我们新一轮关税战的脚步越来越近。



1月2日周四，在马斯克的社交媒体平台 X 上，美国候任总统特朗普评论了风险投资家马克·安德森的一篇帖子，该帖子涉及从 1700 年代末到今天的关税占美联邦财政收入的份额。

马克·安德森在附图的帖子中说：“这是一张非常引人注目的关税占联邦总收入百分比的图表。1870年至1914年是第二次工业革命，这也许是人类历史上技术开发和部署最丰富的时代“。

下图便是马克·安德森帖子的附图。从曲线图上看，1950年左右开始，美国关税收入在美联邦的财政收入中，就微不足道接近于零了。



特朗普看到这张图自然如获至宝，为了两周后重返白宫炒作关税议题，特朗普评论并转发了马克·安德森的帖子来升温舆论。

特朗普在评论中说：“关税，而且仅仅是关税，就为我们的国家创造了如此巨大的财富。然后我们转向所得税。我们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这样富有。关税将偿还我们的债务，并使美国再次富裕起来”！

二、为什么关税在美国财政收入中的占比在二十世纪以来快速降低？



确确实实，与今天相比，一百多年前，美联邦在社会中的作用相对微不足道时，所以它的财政收入主要依赖于关税收入。

第一个美联邦所得税是在南北战争期间征收的，当时美联邦动员了一支庞大的军队，单纯依靠关税无法承担军费支出。

在 20 世纪上半叶，当美国打了两次世界大战并成为全球超级大国时，对所得税的依赖飙升，而关税收入变得不那么重要。

再后来，但随着美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以及资本主义发展到自我认识到需要缩小贫富差距、照顾低收入者、编制社会保障网，缓和社会矛盾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

在 20 世纪下半叶，美国在全球范围内推动更自由的贸易和更低的关税。与此同时，社会安全网不断扩大，迅速增长的社会保障支出使得关税、所得税的收入捉襟见肘，需要缴纳工资税来资助社会保障和医疗保险等计划。美国的工资税，相当于我们的社保费和医保费。

三、多数人认为，征收关税将推动通胀，阻碍自由贸易，削弱整体经济增长。



特朗普在他的第一个任期内对中国征收了有针对性的关税，乔·拜登继续这样做。在 2024 年的竞选活动中，特朗普承诺了更多，誓言全面征收 10%-20% 的关税，同时对中国征收高达 60% 的关税。

所以从2024年下半年开始，全球都在讨论特朗普关税对美国经济和全球经济的影响。

一般的观点认为，虽然关税可能在贸易谈判中提供一些保护或杠杆，但关税对美国经济弊大于利。

一是关税增加进口商品成本，将推动价格上涨。

这势必导致美联储自2022年3月开始持续加息11次、加息5.25%来打压通胀的努力付诸东流，大概率美联储将中断降息周期，转入新一轮加息周期，而加息将增加美国企业经营和个人生活成本。

二是将导致贸易伙伴的报复措施以及国际贸易中断。

这将扰乱美国的各行各业，增加成本，降低生产率，并削弱整体经济增长。

三是征收关税有利于高收入阶层，不利于低收入阶层。

因为消费占收入的比例，与收入的高低成反比。所以大多数人认为，关税对美国中产阶级和穷人的伤害最大。而富人则从中受益。

四是关税无法取代所得税，最多只能提供降低部分所得税的补偿。

2023 财年美联邦征收了约 2.2 万亿美元的个人所得税，占财政总收入的一半。2023 年，美国进口商品总额约为 3.8 万亿美元。因此，需要对全部进口商品征收 58% 的关税，才能抵消当年的所得税收入。

美国的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一项分析发现，50%的关税将使收入最大化。即便如此，美国通过关税也只能筹集最多约 7800 亿美元的关税收入，这只有个人所得税筹集金额的35%。

四、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的预测报告出乎意料地认为，增加关税对美国利大于弊。



由于特朗普将关税作为总统竞选成功的核心，随着企业和政策制定者为关税做准备，参议院民主党人要求国会预算办公室（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预测关税对美国财政收支和美国经济的影响。

2024年12月18日，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出具了一份提高关税对美国的预算、通胀、经济和分配影响的分析报告。

出于预测目的，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假设统一关税为10%，对中国关税为 60%。并以截至2024年6月美国的财政收支、物价、经济数据为预测基线。



国会预算办公室在报告中估计，虽然这样的关税水平在美国50多年来从未发生，但预测表明，这种关税将能够显著缩小预算赤字，但也会暂时性增加通胀，并降低经济产出。

这份报告认为，增加关税对美国的副作用有限并可控。

国会预算办公室警告关税的负面作用体现在：

1、将使消费品和资本品更加昂贵，导致美国企业推迟或放弃部分必须依赖进口的新的投资，降低生产率；

2、引发贸易伙伴国对美国出口的报复。



3、至于市场最关心的通货膨胀，国会预算办公室认为特朗普关税将在 2026 年将价格推高 1%。

但在那之后，它们“不会产生额外的重大影响”。

国会预算办公室认为，关税将给美国带来更多的好处。

关税有利于美国经济，主要作用体现在：

1、关税收入的增加将有助于从 2025 财年到 2034 财年将联邦预算赤字减少 2.9 万亿美元。



该办公室在此前的 6 月份预测未来 10 年美联邦赤字总额将达到 22.1 万亿美元，征收关税后，将降低到19.2万亿美元。亦即增加关税可降低13.1%的美联邦赤字。

2、联邦预算赤字减少能带来美联邦总债务相应减少 2.9万亿美元。这意味着特朗普的关税可能会降低但不能完全消除赤字，而赤字的继续增加，将推动美国国债在 36 万亿美元的基础上继续增长。

3、有助于推动私人投资。

与此同时，由于随之而来的赤字减少，在有助于减少联邦借款的同时，也有利于增加可用于私人投资的资金，从而推动经济产出并减轻提高关税对整体经济打击。

4、关税还会导致美元升值。

而美元升值一方面会对冲一部分关税对进口商品成本的影响，并使一些进口服务更便宜。另一方面，将吸引更多的国际资本流入美国，为美国带来更多的资本收益。

报告中，没有解释为什么增收关税会导致美元升值。三郎认为，从经济学原理上分析，这一逻辑来自两个方面：

一是由于美国是贸易逆差国，增收关税将减少逆差，从国际收支平衡表角度看，美国逆差减少，输出美国之外的美元减少，美元的供应减少，美元的价格即美元指数自然会上涨。

二是增加关税推动通胀增加1%，自然会延缓美联储的降息节奏和力度，从而推高美债收益率，增加美国与其他国家的利差，从而推动美元升值。

5、贸易伙伴的贸易报复将缩小美国对某些外国商品的需求，并推动美国本地制造商的投资和扩张，从而增加美国制造业的复苏。

综合评估，到 2034 年，关税对美国经济的净结果将是实际 GDP 减少 0.6%。



国会预算办公室主任菲利普·斯瓦格尔（Phillip Swagel）于 12 月 18 日写给参议院民主党负责人的信中说，虽然一些进口商品将被国内生产的商品所取代，并抵消部分影响。但综合评估，关税对美国经济的正负面影响互相对冲之后，所有这些影响最后会降低美国的产出。到 2034 年，提高关税对经济的净结果，将是实际 GDP 减少 0.6%。

国会预算办公室补充说，特朗普的关税将对整个经济产生不同的影响。与进口竞争的行业会受益，而出口商品的行业会受到影响。

更高的商品价格将代表着低收入家庭的负担更大。与此同时，随着关税震动货币市场，美国持有的外国资产的美元价值将下跌。这将导致美国财富的减少，可能会集中在收入分配的顶端。

五、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对关税预测，指出了一些人们忽略的地方，但也存在一些关键性的遗漏。

此前人们对美国关税对美国的影响，更多集中在负面因素，因此忽略了美元升值对进口商品成本增加的对冲因素、对吸引资金流入的有利因素，以及由于美国富人持有的海量海外资产因美元估值的缩水带来的打击，可能比美国中低收入阶层因关税推动通胀而增加的支出更多，实际上将倒逼美国海外资本回流投资美国的因素。

但三郎认为，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的这份报告，也疏忽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一是美国通过工业和科学技术进步而不是关税致富。

在所得税存在之前，关税只是为政府提供资金的一种笨拙的方式。关税导致了不稳定和贸易战。所得税带来了稳定和增长。美国真正的财富来自科技创新、基础设施和工业扩张，而不是关税等保护主义政策。所以这份报告可能低估了关税对美国经济的负面影响。

关于美国科技周期如何推动美国走出经济下行周期的具体说明，详见2023年3月27日，三郎发表的《从星链到ChatGPT，为什么我们总在误判美国科技与经济的发展？》一文。

二是关税减少财政赤字的规模，可能高估。

特朗普的目的是用增加关税来弥补降低所得税的缺口，但这一模式存在一些逻辑冲突。

如果关税能让制造业回归并在当地创造就业机会，那么随着公司将部分制造业带回美国，美国对进口商品的需求将越来越少，关税也会越来越少，其对所得税减免的弥补能力也将随之减少，因此可能低估了对降低赤字的作用。这将降低美国财政为社会保障、医疗保险甚至军队提供资金的能力。

三是高关税将降低美国的总需求，可能产生需求不足、供给过剩问题。

高关税不仅将迫使美国消费者减少购买，还会因美元升值导致美国服务出口收入减少。比如进入美国的国际游客和这些游客在美国的消费将减少，并因美元购买力提高推动更多美国人出境旅游消费，这将导致美国的国内总需求减少。而美元升值又导致国际投资流入和美国资本回撤，从而增加美国的供给，这将导致美国从长时间的需求强劲市场向供给过剩市场转化。

【作者：徐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