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电视台走向衰落，看起来并不意味着电视设备的必然消亡。越来越多人通过电视机观看网络视频的同时，网络视频创作者也开始尝试大制作的“电视内容”。 

2月11日，YouTube首席执行官尼尔·莫汉（Neal Mohan）公布未来一年的核心战略，在这篇名为《Our big bets for 2025》文章开头，他写到：现在，电视是美国人观看YouTube的主要设备。后文数据指出，用户平均每天在电视上观看YouTube的时间超过10亿小时。尼尔·莫汉同时表示，“新电视”与“旧电视”看起来有所不同，它更具有互动性。 

如果你看过这个2月中旬刚刚完结的一档名为《Beast Games》的竞技生存节目，或许能很容易理解什么是“新电视”的互动性。 

在这部长达10集的真人秀综艺中，Jimmy Donaldson，一个类似传统电视综艺中主持人角色的人，几乎无时无刻不在面向镜头，用夸张的语气和表情解说着节目正在发生的事情。 

Jimmy Donaldson，就是有世界第一网红之称的“MrBeast野兽先生”，在YouTube，他拥有超3.6亿粉丝，视频播放量以亿为单位计算。2021年，他模仿《鱿鱼游戏》制作了一期真人鱿鱼游戏挑战，获得7.5亿播放，是其账号播放量最高的视频。而《Beast Games》堪称该视频的豪华升级版，也是此前网飞推出的《鱿鱼游戏：真人挑战赛》的加强版。 



《Beast Games》被视为一档具有象征意义的真人秀节目。因为野兽先生这位浸淫在互联网十几年的创作者，用他YouTube频道的风格打造出一套内容，击败了很多专业内容领域的“正规军”。 



超高奖金噱头十足，创造收视佳绩 



从11岁开始，野兽先生就创建了自己的YouTube频道，至今在这个平台创作了16年之久。他接受《Diary Of A CEO》采访时提到，自己已经不记得YouTube出现之前的生活。他可以每周7天、每天连续十几小时都沉迷于视频创意的思考里。 

虽然目前身家数亿，野兽先生仍然十分认同YouTube创作者这个身份。他曾表示：“我要将第一季做到尽可能精彩，不能让YouTube社区失望。如果我失败了，那就完了，再也没有流媒体平台会碰YouTuber了”。 

可以说，丰富的网络视频创作经验，惊人的粉丝数量，为他启动《Beast Games》这个亿级项目创造了可能。 

《Beast Games》是野兽先生与亚马逊旗下流媒体平台Amazon Prime Video 联合制作的真人竞技节目。一组数据可以证明这个节目的野心有多大：《鱿鱼游戏：真人挑战赛》有456名真实玩家参加，奖金是456万美元，而《Beast Games》有一千人参加，奖金是500万美元、一辆兰博基尼和一座海岛。实际上，节目中通过各种方式赠送给参赛者的奖金，高达25019995美元。 

烧钱加送钱，也是野兽先生的YouTube视频受到追捧的关键。譬如刚刚结束的NBA全明星赛上，他在一次暂停节间主持了投篮比赛，随机从观众中挑选一人和利拉德比三分投篮。为这个短短几分钟的简单比拼，他设置的获胜奖金是50万美元。 



▲观众赢得50万美金，奥尼尔都激动起来。

YouTube的走红经验，显然会被套用到真人秀节目的制作。野兽先生和他的团队耗时一年多打造了《Beast Games》，他宣称，节目制作费突破1亿美元，仅前两集的布景就花费2900多万，是史上投入最大的竞技真人秀。而他自己为这个节目亏损了数千万美元。总之，节目中各种花费加起来打破了超过40项吉尼斯世界纪录。 

结果，《Beast Games》于2024年12月19日更新，今年2月14日正式完结。亚马逊表示，该剧集在240多个国家和地区播出，上线25天内吸引了5000 万观众，在80多个国家登上播放排行榜首，成为Prime Video有史以来观看人数最多的非剧本剧集，也是2024年仅次于《辐射》的第二大首播剧集。 

但收视数字的成功，反而给野兽先生招致大量批评。 



网红造神，让传统媒体破防 



其实即便在国内，由于网红达人在互联网平台拥有较高影响力和受众基础，综艺与网红合作已经变得十分普遍。比如层出不穷的篮球类综艺，几乎是短视频网红达人的聚会。而《Beast Games》甚至是网红自己做出来的节目，其对视频平台和社交媒体的应用无疑会更加深入。 

《Beast Games》首播之前，野兽先生在自己账号发布了一条24分钟时长的视频，视频内容为2000位参赛者通过几项简单的体能和运气挑战，竞争1000个《Beast Games》的录制名额。这条预热式的内容，仅在YouTube就有1.6亿次播放，这是绝大多数影视节目难以轻易获得的曝光。何况野兽先生还持续在推特发布相关动态进行宣传，每一条都能获得几百上千万浏览。 

亚马逊米高梅工作室负责人詹妮弗·萨尔克（Jennifer Salke）就跟《Variety》表示：“野兽先生的内容吸引了全球不同年龄、不同背景观众的关注与想象力。我们很高兴能与他及其才华横溢的团队合作，将他的创意、高制作水准和不断升级的挑战概念融入《Beast Games》，为全球用户带来全新体验。” 



▲C罗曾参加野兽先生的节目录制。 

然而在流量红利之外，互联网创作者进入专业制作的长视频或综合内容领域，也并非简单增加制作成本或时长就能成功。如果说YouTube高管强调“新电视”的互动性，是互联网创作者为了节省观众思考理解的时间，为了提供陪伴式观看而产生。那这种互动性的出现，同时也会带来有别于传统影视内容的特点，最典型的一点，就是IP（创作者）大于内容本身。 

在节目第一集，挑战还没开始之前，野兽先生就搬上了100万美元，并慷慨表示，自己会给所有人一次退出的机会，选择退出的人将直接平分这笔钱；而在整季最后的挑战环节，当参赛者甘愿冒着被淘汰风险，选择参加让奖金翻倍的游戏时，野兽先生瘫倒在地，大声表示这会让自己额外损失500万美元。 

过于强调挑战升级的环节设置，也让一些参赛者事后感到不满。一位参赛者告诉《纽约时报》：“我们都仰望着天，像对上帝一样对着他大喊。”参赛者之所以需要仰望野兽先生，大部分时候是因为他总站在五百万美元堆砌起来的现金堆上。 

节目甚至遭受集体起诉。2024年9月份，节目尚未开播，5位参赛者起诉野兽先生的制作公司和亚马逊，指控节目存在广泛的虐待、补偿不足等行为，导致参赛者产生折磨、恐惧、焦虑等严重的情绪困扰。 

简而言之，在观看《Beast Games》这个节目时，观众也许有刷网络短视频一样的某种感受，那就是会持续接收来自创作者本人的存在感。观众对创作者产生出想要了解甚至崇拜的兴趣，甚至会盖过内容本身。譬如节目里，野兽先生会一直重复自己为了这个节目花费了多少钱，设置了多夸张的奖金，修建了多么惊人的拍摄场地等等。这是吸引观众的钩子，同时也是抬高自己形象的话术。 

因此节目播出后，大量批评涌向节目，而且这些批评与传统媒体对网络短视频的批评十分类似。《卫报》文章指出，《鱿鱼游戏》是一部反乌托邦讽刺剧，揭露富人如何通过剥削穷人的痛苦来获取娱乐；但《Beast Games》缺乏复杂性、缺乏叙事，唯一的价值就是吸引观众注意力。 

对于野兽先生本人，《卫报》更是辛辣讽刺到：将富有白人科技男塑造成慷慨的“资助者”，将现金袋送给那些生活中做出错误选择的不幸者，野兽先生所依赖的理念是：公共机构已经崩溃，政府无法照顾人民，需要像他这样的伟大个体来提供解决方案。 



互联网刺激杀不死传统叙事 



不过有趣的是，《Beast Games》虽然遭受了来自传统媒体和专业人士的猛烈批评，但它不仅收获了极高收视率，还收获了观众的高口碑。 

在知名打分平台烂番茄网站上，《Beast Games》节目代表专业人士意见的新鲜度一度低到13%，但代表观众好评度的“爆米花指数”却达到过90%。连野兽先生本人也将评分截图发到推特问网友，差别为什么这么大？并配上了哭泣的表情。 



如果将《Beast Games》的内容与野兽先生的YouTube内容对比便不难发现，和YouTube内容强刺激性的内容基调不同，《Beast Games》并没有一味突出游戏的刺激性，甚至还呈现出十分传统保守的价值取向。 

在YouTube的视频里，野兽先生有时候会给挑战者一笔钱，让他保护一台兰博基尼，避免车子被火车撞击或被炮弹炸毁，视频的观看乐趣在于，挑战者会为了最终获得一台完好无损的兰博基尼绞尽脑汁，想出各种办法应对。 

但《Beast Games》的情况截然不同。一个赢家可以获得500万奖金，且参加录制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赢钱的真人秀里，挑战者竟然十分强调情义。既出现了挑战者主动放弃100万美元的情况，也出现了为生存和奖金使手段的玩家，遭到其它玩家集体反对和非难。 

更重要在于，节目还让许多挑战者聊了聊获得奖金后会如何使用这笔钱，为了改善家庭、为了帮小孩治病、为了做慈善等十分正向的理由，是其中被反复讲述最多次的。节目最后一期播出后，社交媒体上许多网友表示，最后的赢家，正是他们心目中最值得胜利的玩家，因为他需要钱的理由最令人动容。 

野兽先生大概率不会在谁能成为最终赢家这件事上作弊，但节目的价值取向、玩家之间相处的情感基调，是可以提前设置，可以主动引导，也可以通过后期剪辑二次强化的。于是，观众看到，投机耍滑的人早早出局，重情重义的人留在了最后。 

这也给后来者提供了启示，跨越不同平台的内容输出，不是简单的流量和粉丝量堆砌游戏。互联网视频尤其短视频瀑布流，以观众上瘾为最高标准，用户观看视频的动机十分随意、且总在寻求刺激。但对真人秀或其它形式的专业内容而言，事情并非如此，观众是有所期待的。能否找到并符合观众的期待，能否做好“新电视”与“旧电视”的价值平衡，将决定节目的最终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