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为什么这么讨厌“逆差”这么迷恋关税?(组图)




4月2日,特朗普挥舞关税“大棒”,在白宫签署两项“对等关税”的行政命令,对所有主要贸易伙伴发动“无差别攻击”。

这个对等关税,先是对所有国家普遍征收10%的统一税率的“最低基准关税”,即便美国对该国存在贸易逆差,或贸易基本平衡。

在这个基础上,特朗普对某些贸易伙伴征收更高的关税。通过分析发现,特朗普团队得出这个更高的关税的计算方式是这样的:先用美国对该国的贸易逆差除以该国对美国的出口额。然后,最终的关税数字被减半。

例如,2024年越南对美出口1195亿美元、对美进口150亿美元、顺差1045亿美元,得出的比例约等于90%。据特朗普的公式,减半后即约为46%的关税税率。其他经济体如日本、韩国和欧盟的税率也大致通过同样的计算方法得出。

这就意味着,“对等”关税税率公式显然与关税无关,而仅仅与贸易逆差有关。比如,莱索托是一个非洲南部的小国,人口230万。美国从这个贫穷小国进口了2.37亿美元的钻石和其他商品,但这里的人买不起美国货,于是,特朗普政府对这个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征收最高的关税。

这个方法与此前特朗普的表态是吻合的。此前他曾表示,各国的关税水平将等于“它们的全部关税、非关税壁垒和其他各种作弊手段的综合水平”。而这些水平的最终指标,就是它们和美国的贸易逆差,那么,新的关税的目标就是削减这个逆差。



关税公式是否专业不重要,关键能让特朗普看懂

特朗普对关税的热爱,源于他思想体系中的重商主义。

重商主义作为一种经济思想和实践,产生于十五世纪,全盛于十六、十七世纪,衰弱于十八世纪下半叶。重商主义的核心思想,认为“财富即货币,货币即财富”,把一国财富的增加等同于货币(贵金属)的增加。那么如何增加本国的贵金属呢?在那个时代,一是直接抢劫,二是对外贸易。



早期的这种重商主义的错误在于,把货币与真实财富等同起来,追求顺差与贵金属流入。但特朗普当然不是早期的“追求货币积累”的重商主义。毕竟,布雷顿森林体系已经崩溃,美国印出来的美元,就是“真实的货币”。为了追求货币的积累,他完全不必采取关税政策。

实际上,特朗普的关税思想根源,源于晚期的重商主义:重视制造业。这个时期的重商主义认为,财富不仅仅源于自然资源,更来自于创新和生产,制造业才能成为国家富强的根源。基于这个理念,“进口原材料,出口制成品”不仅带来财富,也能促进制造业发展,实现国家富强。

不管是早期还是晚期的重商主义,不管是为了增加货币流入还是发展本国制造业,重商主义都把国际贸易看作一种零和游戏,认为应该多卖少买,实现国际贸易的顺差。有了贸易顺差,自然就会有货币涌入,制造业也能发展,就可以带来财富和国家实力的增加。

所以,重商主义认为,国家应该积极干预经济活动,通过限制进口、提高关税、鼓励出口等保护主义手段,来增加国际收支盈余,促进国家的经济发展。也就是说,前期的重商主义,追求顺差是为了追求货币,后期的重商主义追求顺差,则是为了发展本国制造业。

这就是特朗普的依据。特朗普在就职3天后,就声称,如果不在美国生产产品,就将面临“数千亿美元甚至数万亿美元”关税。显然,他的目的在于消灭逆差,发展美国的制造业。

特朗普的这个思想在其团队中也得到了展现。特朗普发布关税政策后,越南提议取消对美进口商品关税,并请求推迟46%关税45天。然而,白宫高级顾问纳瓦罗明确表示,这远远不够,他明确表示,核心在于倾销和出口补贴等“非关税欺骗”。

他认为,即使关税为零,美越贸易逆差仍约为1200亿美元。当被问及这是否意味着对越南的关税将继续实施,纳瓦罗明确回答:当然。这从侧面表明,特朗普的观念,在于消除贸易逆差——不管这个目标多么的不可能。

理解了这个思想脉络,就不难理解美国此次关税政策的公式。

技术官僚们似乎也曾试图减少政策中的荒谬性。据媒体报道,在关税方案公布的前几天,特朗普还在抱怨其专业团队制定的方案力度不够。在方案公布前三小时,特朗普才在若干种备选方案中做出最终选择。

所以,这个公式的关键,不是其专业性、合理性,而是,第一,这个方案要让特朗普满意、符合他的理念,力度要大;第二,要让特朗普看得懂;第三,要显得有专业性。那么,依据贸易赤字来制定关税就显得可以理解了。

专业技术官僚,在明知无法说服领导的情况下,如果他仍然想做一些正确的事,他可以依靠行政体系、科层体系中的程序来迂回行事——实际上,4月5日白宫公布的22页豁免清单,就是一个典型的行政体系的方式——用一个复杂的体系,绕晕特朗普。更何况,很多时候,这些人未必想做正确的事。

重商主义的政策、理论在历史上曾促进了资本的原始积累,推动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建立与发展。但重商主义是用商人的眼光,看待市场和经济发展,其理论和观点带有浓厚的经验主义色彩,从而带有理论浮浅和片面性的特征。简而言之,重商主义是一种经验主义,经验主义往往会落后于历史。





重商主义已落后于历史,不要只盯着“制造业”

重商主义本身就有一个从“重货币”到“重国内制造”的转变过程。在今天,在这个人工智能和全球化的时代,重商主义——作为一种经验主义,也应该转变。

制造业的本质是改造物质的形态、结构,是能量在信息的指导下改造物质,比如一张加工图纸的本质,就是指导能量改变物质的信息。在工业革命阶段,热机、电机弥补了人类肌肉能力的不足,提升了人类改造物质的能力。在AI和量子计算机时代,数字信息技术广泛使用,提升了人类存储、处理信息的能力。这也必然会提升人类改造物质,也就是制造业的能力。

所以,美国的数字能力,本身就是制造业的核心能力。比如对于芯片制造业,最根本的根基仍然在美国。如果美国要把力量用在制造鞋子和烤面包机上面,美国乃至全球经济都会衰落。

另一方面,在今天这个时代,和后期重商主义所处的17世纪不同,一国之内已经无法达成高效率的生产。追求制造业的发展,创造更多财富,必然需要全球的分工,这就涉及低关税的全球化贸易。

如果特朗普偏执地想用17世纪的商人经验来解决今天美国的问题,他注定会失败,会被他的选民抛弃,但代价却可能是美国乃至全球的经济陷入衰落。这些关税或将导致全球供应链中断、商品短缺、价格飙升,并加剧金融市场波动。英国剑桥大学3月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指出,美国经济衰退风险已从年初的10%上升到25%至30%。国际主流媒体和市场投资者开始频繁使用“特朗普衰退”这一说法。

即便特朗普是从国家安全角度考虑,但是,没人能在地球村时代独善其身,收缩不是问题的答案。从这个意义上,人类技术的发展,已经彻底改变了重商主义。

除了特朗普的重商主义执念,关税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政治工具。



关税工具,对内的主要目的,在于吸引选票、巩固票仓。特朗普一直在构建“美国工人、产业保护者”的形象,这能帮他争取到中西部“铁锈带”的选票。他需要完成他的承诺,而高关税,就是一个最显著的手段,可以在选民面前展现强人姿态,维护他自己所谓的“卡里斯玛(Charisma)人格”或“魅力人格”形象。不论是他再次参选,还是在共和党内的权威,这些拥戴者对他来说,仍然非常重要。

关税对外,则成为特朗普的武器,泛化为一切领域的手段。加拿大和墨西哥阻挡两国的非法移民;俄罗斯与乌克兰达成停火协议;墨西哥毒枭向美国输送芬太尼,等等问题,特朗普都用上了关税武器。特朗普的关税政策,已经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贸易保护”,成为一种“万能工具”,但代价就是美国经济乃至全球经济。

但关税的代价是巨大的,一味错误的猛药,解决不了美国的长期问题,也实现不了特朗普的短期需求。相反,物价猛涨,会严重损害他权力的基本盘。